屈原簡介

屈原(約公元前340-前278),中國古代偉大的愛國詩人。漢族,出生于楚國丹陽,名平,字原。戰國時期楚國貴族出身,任三閭大夫、左徒,兼管內政外交大事。公元前278年秦將白起一舉攻破楚國首都郢都。憂國憂民的屈原在長沙附近汩羅江懷石自殺,端午節據說就是他的忌日。他寫下許多不朽詩篇,成為中國古代浪漫主義詩歌的奠基者,在楚國民歌的基礎上創造了新的詩歌體裁楚辭。他創造的“楚辭”文體在中國文學史上獨樹一幟,與《詩經》并稱“風騷”二體,對后世詩歌創作產生積極影響。
〔? 屈原的詩文(32篇)屈原的名句(25條)〕文學成就
著作
屈原是個詩人,從他開始,中華才有了以文學著名于世的作家。他創立了“楚辭”這種文體(也稱“騷體”),被譽為“衣被詞人,非一代也”。屈原的作品,根據劉向、劉歆父子的校定和王逸的注本,有25篇,即《離騷》1篇,《天問》1篇,《九歌》11篇,《九章》9篇,《遠游》《卜居》《漁父》各1篇。據《史記·屈原列傳》司馬遷語,還有《招魂》1篇。有些學者認為《大招》也是屈原作品;但也有人懷疑《遠游》以下諸篇及《九章》中若干篇章非出自屈原手筆。據郭沫若先生考證,屈原作品,共流傳下來23篇。其中《九歌》11篇,《九章》9篇,《離騷》、《天問》、《招魂》各一篇。
大體說來,《離騷》《天問》《九歌》可以作為屈原作品三種類型的代表。《九章》《遠游》《卜居》《漁父》《招魂》《大招》,其內容與風格可與《離騷》列為一組,大都是有事可據,有義可陳,
重在表現作者內心的情愫。《離騷》是屈原以自己的理想、遭遇、痛苦、熱情以至整個生命所熔鑄而成的宏偉詩篇,其中閃耀著鮮明的個性光輝,是屈原全部創作的重點。《天問》是屈原根據神話、傳說材料創作的詩篇,著重表現作者的學術造詣及其歷史觀和自然觀。《九歌》是楚國祀神樂曲,經屈原加工、潤色而成,在人物感情的抒發和環境氣氛的描述上,充滿濃厚的生活氣息。然而是代人或代神表述,并非作者自我抒情,它更多地顯示了南楚文學傳統的痕跡。《離騷》一組,《九歌》一組,構成了屈原作品的基本風格。
理想
屈原的作品是他堅持“美政”理想,與腐朽的楚國貴族集團進行斗爭的實錄。他的“美政”理想表現在作品中,就是“舉賢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離騷》)。所謂“舉賢授能”,就是不分貴賤,把真正有才能的人選拔上來治理國家,反對世卿世祿,限制舊貴族對權位的壟斷。他還以奴隸傅說、屠夫呂望、商販寧戚的歷史事跡為例,說明了不拘身分選拔人才的合理性。所謂“循繩墨而不頗”,就是修明法度,即法不阿貴,限制舊貴族的種種特權。
屈原雖遭讒被疏,甚至被流放,但他始終以祖國的興亡、人民的疾苦為念,希望楚王幡然悔悟,奮發圖強,做個中興之主。他明知忠貞耿直會招致禍患,但卻始終“忍而不能舍也”;他明知自己面臨著許許多多的危險,在“楚材晉用”的時代完全可以去別國尋求出路,但他卻始終不肯離開楚國半步。表現了他對祖國的無限忠誠及其“可與日月爭光”的人格與意志。
屈原作品和神話有密切關系。許多虛幻的內容就是承襲神話發展而來的。屈原又是關注現實的詩人,作品里反映了現實社會中的種種矛盾,尤以揭露楚國的黑暗政治最為深刻。
屈原作品的風貌和《詩經》明顯不同。這與長江流域的民風和黃河流域的民風不同有關。當時,北方早已進入宗法社會,而楚地尚有氏族社會的遺風,民性強悍,思想活潑,不為禮法所拘。所以,抒寫男女情思、志士愛國是如此直切,而使用的材料,又是如此豐富,什么都可以奔入筆底。寫人神之戀,寫狂怪之士,寫遠古歷史傳說,寫與天神鬼怪游觀,一切神都具有民間普通的人性,神也不過是超出常人的人而已。它們使作品顯得色澤艷麗,情思馥郁,氣勢奔放。這樣的作品,表現了與北方文學不同的特色。從體制上看,屈原以前的詩歌,不管是《詩經》或南方民歌,大多是短篇,而屈原發展為長篇巨制。《離騷》一篇就有2 400多字。在表現手法上,屈原把賦、比、興巧妙地糅合成一體,大量運用“香草美人”的比興手法,把抽象的品德、意識和復雜的現實關系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來。
在語言形式上,屈原的作品形式上參差錯落、靈活多變;語言上采用了大量楚地方言,極富于鄉土氣息;其方言土語大都經過提煉,辭藻華美,傳神狀貌,極富于表現力。 屈原作品突破了《詩經》以四字句為主的格局,每句五、六、七、八、九字不等,也有三字、十字句的,句法參差錯落,靈活多變;句中句尾多用“兮”字,以及“之”“于”“乎”“夫”“而”等虛字,用來協調音節,造成起伏回宕、一唱三嘆的韻致。總之,他的作品從內容到形式都有巨大的創造性。
屈原作品,在楚人建立漢王朝定都關中后,便產生了更大的影響,“楚辭”的不斷傳習、發展,北方的文學逐漸楚化。新興的五、七言詩都和楚騷有關。漢代的賦作家無不受“楚辭”影響,漢以后“紹騷”之作,歷代都有,作者往往用屈原的詩句抒發自己胸中的塊壘,甚至用屈原的遭遇自喻,這是屈原文學的直接發展。此外,以屈原生平事跡為題材的詩、歌、詞、曲、戲劇、琴辭、大曲、話本等,繪畫藝術中如屈原像、《九歌圖》、《天問圖》等,也難以數計。所以魯迅稱屈原作品“逸響偉辭,卓絕一世”,“其影響于后來之文章, 乃甚或在《三百篇》(《詩經》)以上”(魯迅《漢文學史綱要》)。著名詩人郭沫若曾為其編劇《雷電頌》,以紀念其事跡。
作品風格
屈原的作品充滿了積極的浪漫主義精神。其主要表現是他將對理想的熱烈追求融入了藝術的想象和神奇的意境之中。如《離騷》寫他向重華陳辭之后御風而行,他先叩天宮,帝閽閉門不納;他又下求佚女,佚女恰巧不在那里;他去向宓妃求愛,宓妃卻對他無禮;他欲求簡狄和二姚,又苦于沒有好的媒人去通消息。這種上天入地的幻想與追求反映了屈原在現實中對理想的苦苦探求。此外如《九歌》、《天問》等還采用大量神話和歷史傳說為素材,其想象之大膽、豐富 ,古今罕有。
除此之外,屈原的作品還以一系列比興手法來表情達意。如他以鮮花、香草來比喻品行高潔的君子;以臭物、蕭艾比喻奸佞或變節的小人;以佩帶香草來象征詩人的品德修養 。這種“香草美人”的比興手法,使現實中的忠奸、美丑、善惡形成鮮明對照,產生了言簡意賅、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藝術效果。
屈原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位偉大的愛國詩人。是浪漫主義詩人的杰出代表。作為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和愛國志士,屈原愛祖國愛人民、堅持真理、寧死不屈的精神和他的人格,千百年來感召和哺育著無數中華兒女,尤其是當國家民族處于危難之際,這種精神的感召作用就更加明顯。作為一個偉大的詩人,屈原的出現,不僅標志著中國詩歌進入了一個由集體歌唱到個人獨創的新時代,而且他所開創的新詩體——楚辭,突破了《詩經》的表現形式,極大地豐富了詩歌的表現力,為中國古代的詩歌創作開辟了一片新天地。后人也因此將《楚辭》與《詩經》并稱為“風、騷” 。“風、騷”是中國詩歌史上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兩大優良傳統的源頭。同時,以屈原為代表的楚辭還影響到漢賦的形成。
介紹
屈原,湖北秭歸人,羋[mǐ]姓屈氏(與楚王同姓不同氏,楚王為羋姓熊氏,先秦時期男子稱氏不稱姓,所以他叫屈原,不叫羋原),名平,字原。生卒年未見正史記載,史學界尚有爭論。據推測生于公元前342年3月6日,卒于公元前278年4月26日。是中國最早的浪漫主義詩人,是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中國文學史上第一位留下姓名的偉大的愛國詩人。他被世人稱為“詩歌之父”。他的出現,標志著中國詩歌進入了一個由集體歌唱到個人獨唱的新時代。公元前342年屈原誕生于楚都丹陽,屈原自幼勤奮好學,胸懷大志。早年受楚懷王信任,任左徒、三閭大夫,常與懷王商議國事,參與法律的制定,主張章明法度,舉賢任能,改革政治,聯齊抗秦,提倡“美政”。在屈原努力下,楚國國力有所增強。為人性格耿直,卻因在修訂法規的時候,不愿聽從上官大夫的話與之同流合污,再加上楚懷王的令尹子蘭、上官大夫靳尚和他的寵妃鄭袖等人,受了秦國使者張儀的賄賂,不但阻止懷王接受屈原的意見,并且使懷王疏遠了屈原。公元前305年,屈原反對楚懷王與秦國訂立黃棘之盟,但是楚國還是徹底投入了秦國的懷抱。使得屈原亦被楚懷王逐出郢都,開始了流放生涯。結果楚懷王在其幼子子蘭等人的極力慫恿下被秦國誘去,囚死秦國。
楚襄王即位后,屈原繼續受到迫害,并被放逐到江南。公元前278年,秦國大將白起帶兵南下,攻破了楚國國都,屈原的政治理想破滅,對前途感到絕望,雖有心報國,卻無力回天,只得以死明志,就在同年五月懷恨投汨(mì)羅江自殺。老百姓聽到噩耗很悲痛,爭先恐后的來打撈他的尸體,結果一無所獲。于是,有人用葦葉包了糯米飯,投進江中祭祀屈原,這種祭祀活動一年一年流傳下來,漸漸成為一種風俗。 定于農歷五月初五為端午節(是關于端午節其中的一種說法)。對于屈原的忠而見疏,后世詩人陣志歲遙為郁結,其詩《屈原》云:“浩氣干霄漢,沉湘忠佞分。材堪佐明主,無計事昏君。”(《載敬堂集·江南靖士詩稿》) 此不僅對愛國者屈原,也是對歷代“王之藎臣”(《詩·大雅·文王》)的由衷愾惜;不只對當時楚王,也是對其他昏暗君王的一深刻批判。
“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茍余心之端直兮,雖僻遠其何傷”;“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云霏霏其承宇。哀吾生之無樂兮,幽獨處乎山中。吾不能變心以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在流放期間,屈原為后世留下了許多不朽名篇。其作品文字華麗,想象奇特,比喻新奇,內涵深刻,成為中國文學的起源之一。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屈原被放逐后,在和漁父的一次對話中,漁父勸他“與世推移”,不要“深思高舉”,自找苦吃。屈原表示寧可投江而死,也不能使清白之身,蒙受世俗之塵埃。在漁父看來,處世不必過于清高。世道清廉,可以出來為官;世道渾濁,可以與世沉浮。至于“深思高舉”,落得個被放逐,則是大可不必。屈原和漁父的談話,表現出了兩種處世哲學。 公元前278年,秦國攻破了楚國國都郢都。當年4月26日(農歷五月初五),屈原在絕望和悲憤之下懷抱大石投汨羅江而死。端午節,就是因此而來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17個國家的75名著名人士聯合發起了“世界保衛和平大會”。1953年,在莫斯科舉行世界保衛和平大會的世界和平理事會決定將屈原列為會議中的歷史上的該年“當年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號召全世界人民紀念他。(因為那一年正是屈原逝世2230周年,也是其他三位文人逝世的“大年”。類似的活動后來也曾舉行過多次,如迦梨陀沙、海涅、陀思妥也夫斯基為1956年“世界三大文化名人之一”)
流放背景
戰國時代,稱雄的齊、楚、燕、韓、趙、魏、秦七國,爭城奪地,互相殺伐,連年不斷混戰。那時,楚國的大詩人屈原,正當青年,為楚懷王的左徒官。他見百姓受到戰爭災難,十分痛心。屈原立志報國為民,勸懷王任用賢能,愛護百姓,很得懷王的信任。
賈誼在《吊屈原賦》中,這樣描寫屈原所處時代的社會狀況:嗚呼哀哉,逢時不祥!鸞鳳伏竄兮,鴟梟翱翔。阘茸尊顯兮,讒諛得志。賢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謂隨、夷為溷兮,謂跖、為廉。莫邪為鈍兮,鉛刀為铦。斡棄周鼎,寶康瓢兮。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耳,服鹽車兮。章甫薦履,漸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獨離此咎兮!
賈誼筆下,屈原生活的時代一切都是顛倒的:貓頭鷹在天上飛翔,鸞鳳卻深藏起來;小人得志尊顯,圣賢卻不得其用;正直廉潔的人受到誣蔑,強橫殘暴的人卻得到稱譽;寶劍被貶為鈍口,鉛刀卻被說成鋒利;國之重寶周鼎被拋棄,空瓦罐被當成寶物;疲牛跛驢驂駕著馬車,千里馬卻拉著沉重的鹽車;帽子本應戴在頭上,卻被墊在腳下,被汗水濕透。這就是楚國的時局。
那時西方的秦國最強大,時常攻擊六國。名士蘇秦提出合縱,即聯合六國一同抗秦,屈原積極參與此事,與蘇秦一起促成楚、齊、燕、趙、韓、魏六國君王齊集楚國的京城郢都,結成聯盟,并使懷王成了聯盟的領袖,因此得到了懷王的重用,很多內政、外交大事,都憑屈原作主。
因而,楚國以公子子蘭為首的一班貴族,對屈原非常嫉妒和忌恨,常在懷王面前說屈原的壞話。說他奪斷專權,根本不把懷王放在眼里。挑撥的人多了,懷王對屈原漸漸疏遠,因為齊楚連盟,秦國不敢動手,聽到這個消息,秦王忙把相國張儀召進宮來商量。 張儀認為六國中間,齊楚兩國最有力量,只要離間這兩國,聯盟也就散了。他愿意趁楚國內部不和的機會,親自去拆散六國聯盟。
流放漢北
周赧王十一年(公元前304年),屈原流浪漢北(漢江以上,今河南南陽西峽、淅川一帶)。秦楚復合,與屈原謀劃相反,而奸人必有讒言害之,避地漢北,當有不得已之情在,故《九章·抽思》有欲歸不得之意。
周赧王十三年(公元前302年),齊、魏、韓三國聯軍攻打楚國,楚懷王派太子橫到秦國為人質,請求秦出兵援救。秦王命客卿通率兵救楚,擊退了三國聯軍。次年,秦國一大夫與太子橫因為私事爭斗被殺死。太子橫懼怕秦昭王怪罪,私自逃回楚國。此事使秦、楚兩國關系惡化,導致了此后秦國對楚國的頻繁進攻。“屈原憎恨楚懷王聽信小人讒言,讓不真實的語言蒙蔽了正確的語言,這些謠言將會損害楚國的利益,是方正的人不能容忍的,所以屈原在憂愁幽思而作《離騷》。”
周赧王十六年(公元前299年),屈原此時已從漢北的流放地返回,和昭雎等一起,力勸懷王不要赴會,說:“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無行。”可懷王的幼子子蘭怕失去秦王歡心,竭力慫恿懷王前去。結果懷王一入武關,就被秦軍扣留,劫往咸陽,要脅他割讓巫郡和黔中郡。楚懷王被劫往咸陽,楚由齊迎歸太子橫立為頃襄王,公子子蘭為令尹,不肯向秦割讓土地,秦又發兵攻楚,大敗楚軍,斬首5萬,取十六城。
放逐江南
周赧王十九年(公元前296年),楚懷王死于秦國,秦國將他的尸體送回楚國安葬。諸侯由此認為秦國不義。秦國、楚國絕交。屈原于周赧王十九年被免去三閭大夫之職,放逐江南。他從郢都出發,先到鄂渚,然后入洞庭。
周赧王二十年(公元前295年),屈原到達長沙,在這楚先王始封之地遍覽山川形勢,甚起宗國之情。
周赧王二十二年(公元前293年),楚頃襄王六年,秦國派白起前往伊闕攻打韓國,取得重大勝利,斬首24萬。秦國于是送給楚王書信說:“楚國背叛秦國,秦國準備率領諸侯討伐楚國,決一勝負。希望您整頓士卒,得以痛快地一戰。”楚頃襄王不忘欲反”的感情,又指出,懷王最后落到客死他國的下場,就是因為“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
周赧王二十一年到周赧王三十六年(公元前294年到公元前279年),屈原第二次被流放到南方的荒僻地區。這次流放的路線,按《九章·哀郢》分析,是從郢都(湖北江陵縣)出發,先往東南順江而下經過夏首(湖北沙市東南)、遙望龍門(郢都的東門)經由洞庭湖進入長江,然后又離開了夏浦(湖北漢口),最后到了陵陽(據說是今安徽青陽縣南)。時間長達16年,在這之間并寫下了大量優秀的文學作品,如《九章·悲回風》。
自投汨羅
周赧王三十五年(前280年),楚頃襄王十九年,秦將司馬錯攻楚,楚割讓上庸、漢北地;第二年,秦白起攻楚,取邪、鄧、西陵。
周赧王三十七年(前278年),白起更進一步攻下了郢都,楚頃襄王只好跟那些執政的貴族們一起,狼狽不堪地逃難,“保于陳城(今河南淮陽縣)”。在極度苦悶、完全絕望的心情下,于農歷五月五日投汨羅江自盡了。這一年大概是楚頃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屈原當時62歲左右。
天問
曰: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誰能極之?
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明明暗暗,惟時何為?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圜則九重,孰營度之?
惟茲何功,孰初作之?
斡維焉系,天極焉加?
八柱何當,東南何虧?
九天之際,安放安屬?
隅隈多有,誰知其數?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屬?列星安陳?
出自湯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幾里?
夜光何德,死則又育?
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
女岐無合,夫焉取九子?
伯強何處?惠氣安在?
何闔而晦?何開而明?
角宿未旦,曜靈安藏?
不任汩鴻,師何以尚之?
僉曰“何憂,何不課而行之?”
鴟龜曳銜,鯀何聽焉?
順欲成功,帝何刑焉?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伯禹愎鯀,夫何以變化?
纂就前緒,遂成考功。
何續初繼業,而厥謀不同?
洪泉極深,何以窴之?
地方九則,何以墳之?
應龍何畫?河海何歷?
鯀何所營?禹何所成?
康回馮怒,墬何故以東南傾?
九州安錯?川谷何洿?
東流不溢,孰知其故?
東西南北,其修孰多?
南北順橢,其衍幾何?
昆侖懸圃,其凥安在?
增城九重,其高幾里?
四方之門,其誰從焉?
西北辟啟,何氣通焉?
日安不到?燭龍何照?
羲和之未揚,若華何光?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焉有石林?何獸能言?
焉有虬龍,負熊以游?
雄虺九首,倏忽焉在?
何所不死?長人何守?
靡蓱九衢,枲華安居?
靈蛇吞象,厥大何如?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延年不死,壽何所止?
鯪魚何所?鬿堆焉處?
羿焉彃日?烏焉解羽?
禹之力獻功,降省下土四方。
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臺桑?
閔妃匹合,厥身是繼。
胡維嗜不同味,而快鼌飽?
啟代益作后,卒然離蠥。
何啟惟憂,而能拘是達?
皆歸射鞫,而無害厥躬。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啟棘賓商,《九辨》《九歌》。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嬪?
馮珧利決,封豨是射。
何獻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
浞娶純狐,眩妻爰謀。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阻窮西征,巖何越焉?
化而為黃熊,巫何活焉?
咸播秬黍,莆雚是營。
何由并投,而鯀疾修盈?
白蜺嬰茀,胡為此堂?
安得夫良藥,不能固臧?
天式從橫,陽離爰死。
大鳥何鳴,夫焉喪厥體?
蓱號起雨,何以興之?
撰體協脅,鹿何膺之?
鰲戴山抃,何以安之?
釋舟陵行,何之遷之?
惟澆在戶,何求于嫂?
何少康逐犬,而顛隕厥首?
女歧縫裳,而館同爰止。
何顛易厥首,而親以逢殆?
湯謀易旅,何以厚之?
覆舟斟尋,何道取之?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妺嬉何肆,湯何殛焉?
舜閔在家,父何以鰥?
堯不姚告,二女何親?
厥萌在初,何所億焉?
璜臺十成,誰所極焉?
登立為帝,孰道尚之?
女媧有體,孰制匠之?
舜服厥弟,終然為害。
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敗?
吳獲迄古,南岳是止。
孰期去斯,得兩男子?
緣鵠飾玉,后帝是饗。
何承謀夏桀,終以滅喪?
帝乃降觀,下逢伊摯。
何條放致罰,而黎服大說?
簡狄在臺,嚳何宜?
玄鳥致貽,女何喜?
該秉季德,厥父是臧。
胡終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干協時舞,何以懷之?
平脅曼膚,何以肥之?
有扈牧豎,云何而逢?
擊床先出,其命何從?
恒秉季德,焉得夫樸牛?
何往營班祿,不但還來?
昏微循跡,有狄不寧。
何繁鳥萃棘,負子肆情?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
何變化以作詐,而后嗣逢長?
成湯東巡,有莘爰極。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
水濱之木,得彼小子。
夫何惡之,媵有莘之婦?
湯出重泉,夫何辠尤?
不勝心伐帝,夫誰使挑之?
會朝爭盟,何踐吾期?
蒼鳥群飛,孰使萃之?
列擊紂躬,叔旦不嘉。
何親揆發足,周之命以咨嗟?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
爭遣伐器,何以行之?
并驅擊翼,何以將之?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
穆王巧梅,夫何為周流?
環理天下,夫何索求?
妖夫曳炫,何號于市?
周幽誰誅?焉得夫褒姒?
天命反側,何罰何佑?
齊桓九會,卒然身殺。
彼王紂之躬,孰使亂惑?
何惡輔弼,讒諂是服?
比干何逆,而抑沈之?
雷開阿順,而賜封之?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異方?
梅伯受醢,箕子詳狂?
稷維元子,帝何竺之?
投之于冰上,鳥何燠之?
何馮弓挾矢,殊能將之?
既驚帝切激,何逢長之?
伯昌號衰,秉鞭作牧。
何令徹彼岐社,命有殷國?
遷藏就岐,何能依?
殷有惑婦,何所譏?
受賜茲醢,西伯上告。
何親就上帝罰,殷之命以不救?
師望在肆,昌何識?
鼓刀揚聲,后何喜?
武發殺殷,何所悒?
載尸集戰,何所急?
伯林雉經,維其何故?
何感天抑墬,夫誰畏懼?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
受禮天下,又使至代之?
初湯臣摯,后茲承輔。
何卒官湯,尊食宗緒?
勛闔夢生,少離散亡。
何壯武歷,能流厥嚴?
彭鏗斟雉,帝何饗?
受壽永多,夫何久長?
中央共牧,后何怒?
蜂蛾微命,力何固?
驚女采薇,鹿何佑?
北至回水,萃何喜?
兄有噬犬,弟何欲?
易之以百兩,卒無祿?
薄暮雷電,歸何憂?
厥嚴不奉,帝何求?
伏匿穴處,爰何云?
荊勛作師,夫何長?
悟過改更,我又何言?
吳光爭國,久余是勝。
何環穿自閭社丘陵,爰出子文?
吾告堵敖以不長。
何試上自予,忠名彌彰?
遠游
悲時俗之迫阨兮,愿輕舉而遠游。
質菲薄而無因兮,焉讬乘而上浮?
遭沈濁而污穢兮,獨郁結其誰語!
夜耿耿而不寐兮,魂營營而至曙。
惟天地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
往者余弗及兮,來者吾不聞。
步徙倚而遙思兮,怊惝怳而乖懷。
意荒忽而流蕩兮,心愁悽而增悲。
神倏忽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留。
內惟省以操端兮,求正氣之所由。
漠虛靜以恬愉兮,澹無為而自得。
聞赤松之清塵兮,愿承風乎遺則。
貴真人之休德兮,美往世之登仙;
與化去而不見兮,名聲著而日延。
奇傅說之讬辰星兮,羨韓眾之得一。
形穆穆以浸遠兮,離人群而遁逸。
因氣變而遂曾舉兮,忽神奔而鬼怪。
時仿佛以遙見兮,精晈晈以往來。
超氛埃而淑郵兮,終不反其故都。
免眾患而不懼兮,世莫知其所如。
恐天時之代序兮,耀靈曄而西征。
微霜降而下淪兮,悼芳草之先蘦。
聊仿佯而逍遙兮,永歷年而無成。
誰可與玩斯遺芳兮?長向風而舒情。
高陽邈以遠兮,余將焉所程?
重曰:
春秋忽其不淹兮,奚久留此故居。
軒轅不可攀援兮,吾將從王喬而娛戲。
餐六氣而飲沆瀣兮,漱正陽而含朝霞。
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氣入而麤穢除。
順凱風以從游兮,至南巢而壹息。
見王子而宿之兮,審壹氣之和德。
曰“道可受兮,不可傳;
其小無內兮,其大無垠。
毋滑而魂兮,彼將自然;
壹氣孔神兮,于中夜存。
虛以待之存,無為之先;
庶類以成兮,此德之門。”
聞至貴而遂徂兮,忽乎吾將行。
仍羽人于丹丘,留不死之舊鄉。
朝濯發于湯谷兮,夕晞余身兮九陽。
吸飛泉之微液兮,懷琬琰之華英。
玉色頩以脕顏兮,精醇粹而始壯。
質銷鑠以汋約兮,神要眇以淫放。
嘉南州之炎德兮,麗桂樹之冬榮;
山蕭條而無獸兮,野寂漠其無人。
載營魄而登霞兮,掩浮云而上征。
命天閽其開關兮,排閶闔而望予。
召豐隆使先導兮,問太微之所居。
集重陽入帝宮兮,造旬始而觀清都。
朝發軔于太儀兮,夕始臨乎于微閭。
屯余車之萬乘兮,紛容與而并馳。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逶蛇。
建雄虹之采旄兮,五色雜而炫耀。
服偃蹇以低昂兮,驂連蜷以驕驁。
騎膠葛以雜亂兮,斑漫衍而方行。
撰余轡而正策兮,吾將過乎句芒。
歷太皓以右轉兮,前飛廉以啟路。
陽杲杲其未光兮,凌天地以徑度。
風伯為余先驅兮,氛埃辟而清涼。
鳳凰翼其承旂兮,遇蓐收乎西皇。
攬慧星以為旍兮,舉斗柄以為麾。
叛陸離其上下兮,游驚霧之流波。
時曖曃其曭莽兮,召玄武而奔屬。
后文昌使掌行兮,選署眾神以并轂。
路漫漫其修遠兮,徐弭節而高厲。
左雨師使徑侍兮,右雷公以為衛。
欲度世以忘歸兮,意姿睢以抯撟。
內欣欣而自美兮,聊媮娛以淫樂。
涉青云以汎濫游兮,忽臨睨夫舊鄉。
仆夫懷余心悲兮,邊馬顧而不行。
思舊故以想象兮,長太息而掩涕。
汜容與而遐舉兮,聊抑志而自弭。
指炎神而直馳兮,吾將往乎南疑。
覽方外之荒忽兮,沛罔瀁而自浮。
祝融戒而蹕御兮,騰告鸞鳥迎宓妃。
張咸池奏承云兮,二女御九韶歌。
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
玄螭蟲象并出進兮,形蟉虯而逶蛇。
雌蜺便娟以增撓兮,鸞鳥軒翥而翔飛。
音樂博衍無終極兮,焉乃逝以徘徊。
舒并節以馳騖兮,逴絕垠乎寒門。
軼迅風于清源兮,從顓頊乎增冰。
歷玄冥以邪徑兮,乘間維以反顧。
召黔贏而見之兮,為余先乎平路。
經營四方兮,周流六漠。
上至列缺兮,降望大壑。
下崢嶸而無地兮,上寥廓而無天。
視倏忽而無見兮,聽惝恍而無聞。
超無為以至清兮,與泰初而為鄰。
九歌·大司命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云。
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
君回翔兮?下,逾空桑兮從女。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
吾與君兮齊速,導帝之兮九坑。
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
壹陰兮壹陽,眾莫知兮余所為。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
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
乘龍兮轔轔,高馳兮沖天。
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無虧。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
離騷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余初度兮,肇錫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汩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惟 通:唯)
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昔三后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
雜申椒與菌桂兮,豈惟紉夫蕙茝!
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紂之猖披兮,夫惟捷徑以窘步。
惟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
豈余身之殫殃兮,恐皇輿之敗績!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查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
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為正兮,夫惟靈修之故也。
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數化。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
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
冀枝葉之峻茂兮,愿俟時乎吾將刈。
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
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
羌內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
忽馳騖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
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茍余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顑頷亦何傷。
掔木根以結茝兮,貫薜荔之落蕊。
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纚纚。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雖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遺則。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余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
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
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
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
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
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
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
步余馬于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
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
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
忽反顧以游目兮,將往觀乎四荒。
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
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
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予,曰:
「鯀婞直以亡身兮,終然夭乎羽之野。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紛獨有此姱節?
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
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中情?
世并舉而好朋兮,夫何煢獨而不予聽?
依前圣以節中兮,喟憑心而歷茲。
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敶詞:
啟《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
不顧難以圖后兮,五子用失乎家衖。
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
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
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而不忍。
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
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
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
湯、禹儼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
舉賢才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
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
夫維圣哲以茂行兮,茍得用此下土。
瞻前而顧后兮,相觀民之計極。
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
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
不量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時之不當。
攬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
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
駟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風余上征。
朝發軔于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
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
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飲余馬于咸池兮,總余轡乎扶桑。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
前望舒使先驅兮,后飛廉使奔屬。
鸞皇為余先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
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
飄風屯其相離兮,帥云霓而來御。
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
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
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
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將濟于白水兮,登閬風而紲馬。
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
溘吾游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
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
吾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解佩纕以結言兮,吾令謇修以為理。
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繣其難遷。
夕歸次于窮石兮,朝濯發乎洧盤。
保厥美以驕傲兮,日康娛以淫游。
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
覽相觀于四極兮,周流乎天余乃下。
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
吾令鴆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
雄鳩之鳴逝兮,余猶惡其佻巧。
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
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
欲遠集而無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遙。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
理弱而媒拙兮,恐導言之不固。
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
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
懷朕情而不發兮,余焉能忍而與此終古?
索瓊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余占之。
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
思九州之博大兮,豈惟是其有女?」
曰:「勉遠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
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惡?
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
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
蘇糞壤以充祎兮,謂申椒其不芳。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
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
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并迎。
皇剡剡其揚靈兮,告余以吉故。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
湯、禹儼而求合兮,摯、咎繇而能調。
茍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
說操筑于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
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
寧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
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
恐鵜鴃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
何瓊佩之偃蹇兮,眾薆然而蔽之。
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
時繽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
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
委厥美以從俗兮,茍得列乎眾芳。
椒專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幃。
既干進而務入兮,又何芳之能祗?
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
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
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
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沬。
和調度以自娛兮,聊浮游而求女。
及余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
靈氛既告余以吉占兮,歷吉日乎吾將行。
折瓊枝以為羞兮,精瓊爢以為粻。
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
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
邅吾道夫昆侖兮,路修遠以周流。
揚云霓之晻藹兮,鳴玉鸞之啾啾。
朝發軔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極。
鳳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
麾蛟龍使梁津兮,詔西皇使涉予。
路修遠以多艱兮,騰眾車使徑待。
路不周以左轉兮,指西海以為期。
屯余車其千乘兮,齊玉轪而并馳。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節兮,神高馳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樂。
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
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
亂曰:已矣哉!
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哀郢
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
民離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東遷。
去故鄉而就遠兮,遵江夏以流亡。
出國門而軫懷兮,甲之朝吾以行。
發郢都而去閭兮,怊荒忽之焉極。
楫齊楊以容與兮,哀見君而不再得。
望長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
過夏首而西浮兮,顧龍門而不見。
心嬋媛而傷懷兮,眇不知其所蹠。
順風波以從流兮,焉洋洋而為客。
凌陽侯之泛濫兮,忽翱翔之焉薄。
心絓結而不解兮,思蹇產而不釋。
將運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
去終古之所居兮,今逍遙而來東。
羌靈魂之欲歸兮,何須臾而忘反。
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遠。
登大墳以遠望兮,聊以舒吾憂心。
哀州土之平樂兮,悲江介之遺風。
當陵陽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
曾不知夏之為丘兮,孰兩東門之可蕪。
心不怡之長久兮,憂與愁其相接。
惟郢路之遼遠兮,江與夏之不可涉。
忽若去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復。
慘郁郁而不通兮,蹇侘傺而含戚。
外承歡之汋約兮,諶荏弱而難持。
忠湛湛而愿進兮,妒被離而障之。
堯舜之抗行兮,瞭杳杳而薄天。
眾讒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偽名。
憎慍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
眾踥蹀而日進兮,美超遠而逾邁。
亂曰:曼余目以流觀兮,冀一反之何時。
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
信非吾罪而棄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九歌·東皇太一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
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
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
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
陳竽瑟兮浩倡;
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
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九歌·東君
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
撫余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
駕龍辀兮乘雷,載云旗兮委蛇。
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
羌聲色兮娛人,觀者憺兮忘歸。
緪瑟兮交鼓,簫鐘兮瑤簴。
鳴篪兮吹竽,思靈保兮賢姱。
翾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
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蔽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