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的詩詞
張岱(1597年~1679年)又名維城,字宗子,又字石公,號陶庵、天孫,別號蝶庵居士,晚號六休居士,漢族,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寓居杭州。出生仕宦世家,少為富貴公子,精于茶藝鑒賞,愛繁華,好山水,曉音樂,戲曲,明亡后不仕,入山著書以終。張岱為明末清初文學家、史學家,其最擅長散文,著有《瑯嬛文集》《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三不朽圖贊》《夜航船》等絕代文學名著。
〔? 張岱的詩文(4篇)張岱的名句(0條)〕湖心亭看雪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余拏 一作:余挐)
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陶庵夢憶序
陶庵國破家亡,無所歸止。披發入山,駴駴為野人。故舊見之,如毒藥猛獸,愕窒不敢與接。作《自挽詩》,每欲引決,因《石匱書》未成,尚視息人世。然瓶粟屢罄,不能舉火。始知首陽二老,直頭餓死,不食周粟,還是后人妝點語也。
饑餓之余,好弄筆墨。因思昔日生長王、謝,頗事豪華,今日罹此果報:以笠報顱,以蕢報踵,仇簪履也;以衲報裘,以苧報絺,仇輕煖也;以藿報肉,以糲報粻,仇甘旨也;以薦報床,以石報枕,仇溫柔也;以繩報樞,以甕報牖,仇爽塏也;以煙報目,以糞報鼻,仇香艷也;以途報足,以囊報肩,仇輿從也。種種罪案,從種種果報中見之。
雞鳴枕上,夜氣方回。因想余生平,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今當黍熟黃粱,車旋蟻穴,當作如何消受?遙思往事,憶即書之,持問佛前,一一懺悔。不次歲月,異年譜也;不分門類,別《志林》也。偶拈一則,如游舊徑,如見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真所謂“癡人前不得說夢”矣。
昔有西陵腳夫為人擔酒,失足破其甕。念無以償,癡坐佇想曰:“得是夢便好。”一寒士鄉試中式,方赴鹿鳴宴,恍然猶意未真,自嚙其臂曰:“莫是夢否?”一夢耳,惟恐其非夢,又惟恐其是夢,其為癡人則一也。
余今大夢將寤,猶事雕蟲,又是一番夢囈。因嘆慧業文人,名心難化,正如邯鄲夢斷,漏盡鐘鳴,盧生遺表,猶思摹榻二王,以流傳后世。則其名根一點,堅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猶燒之不失也。
白洋潮
故事,三江看潮,實無潮看。午后喧傳曰:“今年暗漲潮。”歲歲如之。
庚辰八月,吊朱恒岳少師至白洋,陳章侯、祁世培同席。海塘上呼看潮,余遄往,章侯、世培踵至。
立塘上,見潮頭一線,從海寧而來,直奔塘上。稍近,則隱隱露白,如驅千百群小鵝擘翼驚飛。漸近,噴沫濺花,蹴起如百萬雪獅,蔽江而下,怒雷鞭之,萬首鏃鏃,無敢后先。再近,則颶風逼之,勢欲拍岸而上。看者辟易,走避塘下。潮到塘,盡力一礴,水擊射,濺起數丈,著面皆濕。旋卷而右,龜山一擋,轟怒非常,熗碎龍湫,半空雪舞。看之驚眩,坐半日,顏始定。
先輩言:浙江潮頭,自龕、赭兩山漱激而起。白洋在兩山外,潮頭更大,何耶?
于園
于園在瓜洲步五里鋪,富人于五所園也。非顯者刺,則門鑰不得出。葆生叔同知瓜洲,攜余往,主人處處款之。
園中無他奇,奇在磊石。前堂石坡高二丈,上植果子松數棵,緣坡植牡丹、芍藥,人不得上,以實奇。后廳臨大池,池中奇峰絕壑,陡上陡下,人走池底,仰視蓮花反在天上,以空奇。臥房檻外,一壑旋下如螺螄纏,以幽陰深邃奇。再后一水閣,長如艇子,跨小河,四圍灌木蒙叢,禽鳥啾唧,如深山茂林,坐其中,頹然碧窈。瓜洲諸園亭,俱以假山顯,(胎于石,娠于磊石之手,男女于琢磨搜剔之主人),至于園可無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