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佳客·帕上新題閑舊題”譯文及注釋
譯文
手帕上的新題詞疊著就題詞,只恨沒有佳句能媲美當年羅虬所提的《比紅兒詩》。在那可憐愛的桃花花蕾剛剛綻放的日子,哪里相信她也會如揚花般注定有漂泊無依的時候呢?
人生寂靜,陽光明媚,殷勤的好夢只能托付給蛛絲。在錦繡羅帷中的金鴨香爐邊熏香靜坐,完全不知旁人所說的春日寒冷為何物。
注釋
帕上新題閑舊題:形容手帕上題詞之多,以至于新舊間雜難分。間,間雜,夾雜。
比紅兒:鄢州籍中有歌妓紅兒善歌,羅虬為作絕句百首,號《比紅兒詩》。在此比字雙關,既指《比紅兒詩》名,又指比得上羅虬詩的佳句。
晝遲遲:陽光明媚溫暖的樣子,用辛棄疾《摸魚兒》“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盡日惹飛絮”詞意。因“絲”、“絮”與“思”、“緒”同音,故蜘蛛網的千思百結,正如同思念愛人的千頭萬緒一樣,相對會有同病相憐之感,因此將好夢托付給他。但蜘蛛絲是易碎易斷的,這就暗示著好夢也是易醒的,不現實的。
繡幃金鴨薰香坐二句:形容在繡幃熏香的暖和環境中,無憂無慮,完全不知春寒的苦況。金鴨,指用金屬鑄成的鴨形香爐。語出王維《洛陽女兒行》:“洛陽女兒對門居……畫閣朱樓盡相望……狂夫富貴在青春……戲罷曾無理曲時,妝成只是熏香坐……誰憐越女顏如玉,貧賤江頭自浣紗。”
“思佳客·帕上新題閑舊題”鑒賞
賞析
這首追念舊情的懷人詞,按其實際內容來說應屬愛情詞范疇。雖然詞中所展現的依戀難忘的倩影顯然是一名歌妓,但詞情不僅不見浮艷,相反卻抒述得誠摯純真,而且落筆的角度多取身世之慨,所以,頗有耐讀之處。詞牌《思佳客》,就是《鷓鴣天》,周之琦此作共四首,這里選的是組詞中的第二首。
詞寫于嘉慶二十年(1815)之際,周之琦三十四歲時。從起句“帕上新題間舊題”可以知道,這段離合悲歡的戀情的發生、發展到中斷應是多年前的事。“間”,是夾和聯的意思。帕是女郎用的香帕,當年或許是作為定情物贈給詞人,也可能是別有苦衷被迫分離時的信物。在一方手帕上“新題間舊題”地寫了許多思戀苦念的詩詞,足見時間的綿長,是在相當長一段時空里聊以自慰自解、自我平衡的行為,見物如見人么!作為情愛的見證信物,“舊題”也好,“新題”也好,在上面題的詩句不必有贊美艷羨之語,可是詞人卻以“苦無佳句比紅兒”來表述。“苦無佳句”并非沒有佳句。而是說任何佳句都不足以來贊比心上人,這是不寫之寫的最高贊辭。生活往往如此,愈是傾心得無可喻說的癡戀,一旦失落,必然愈顯得失魂落魄地巨痛,更不知所云了。所以,“苦無佳句”和“新題間舊題”之間所表現出來的“無”和“多”的奇妙而矛盾的激蕩情思,已把一顆淪肌浹髓、銘心鏤骨的相思苦心托起于紙上了。“比紅兒”是借用唐代詩人羅虬寫《比紅兒詩》一百首贊美歌妓紅兒的典故。從這可以確認周之琦所戀的女郎的身分。
詞的三四兩句緊承“比紅兒”所揭示的身份轉入沉重的感慨。“生憐”句是說當年初遇時戀人正當“桃萼初開”的二八荳蔻之年,其妍麗嬌美之貌可以想見。然而“那信楊花有定時”的悲哀,正是其貌愈美,其難以把握自己命運的飄泊身世就愈令人傷懷。周之琦晚年雖官至廣西巡撫,為一方重臣,但早年并無能力去為一個歌女脫籍,這就是萍水情緣終于分離的緣故。
人似楊花飄無定,是上片情思的一個苦結,暗示出了別離情節。下片由此進入苦思癡念,終于在無法消解的空間阻隔面前,愛而轉怨,以怨寫愛,怨愈深,思戀益見苦。
“人悄悄”六字把坐立不安的心態刻劃得極深細。境愈靜寂,心愈空蕩,無可解開百思愁結。為何覺得“晝遲遲”,天老不暗下來呢?原來他盼黑夜早來,是為能做個“殷勤好夢”。人在現實中得不到所追求的事物時,每每會發生一種心態的變幻現象,求之于好夢。以夢境聊解渴念,原是夠苦的事,然而這適足以見其癡。“托蛛絲”三字,一些注本釋為借蛛絲隨風飄游把好夢帶給她去,或釋為形容懷人纏綿情思。后者等于無解,前者未見愜意。如果注意到蛛絲結網這個事實,而“好夢”亦須結構(事實上“夢”的做成不可能預設,所以預想“好夢”的愿望更須祈求某種神力),從“結”這個特定意義上去理解,詞人的匠心就畢見了。因為,如果要托蛛絲傳帶情思,何必嫌“晝遲遲”呢?游絲飄揚,白日也可。所以,“殷勤”句是一個精致的意象表現,當意為祈求能借蛛絲結網那樣的神奇功能來做個周正圓滿的好夢吧?
末二句筆一轉,“繡幃金鴨薰香坐”是設想舊日戀人所處環境,這個“她”顯然已被勛戚權貴金屋藏嬌了。因而詞人說:我自苦思苦想,但求夢遇一回,可是“說與春寒總未知”啊!“繡幃”中人怎能“知”我此時此地的心境感受呢?“春寒”擬喻一種特定心境,凄冷、寂寥、惆悵……。在手法上,這叫頓挫,從“好夢”的企待,到“說與總未知”,一個大起落,由熱望到心灰意冷,是大跌宕,哀怨苦戀之情正從這起伏折轉中得到深化。
其實,即使真的結成“好夢”,又怎樣呢?又能真正解慰痛苦,挽回悲劇性的現狀嗎?所以,這一轉成怨恨的語氣原也是愛戀的另一種表現,并非真怨“繡幃”中人。
譚獻《篋中詞》評此詞,認為“寄托遙深”,意思是別有深意而不是寫戀情。寄托什么呢?大概認為是借此抒發懷才未遇,未能邀上寵。楊鐘羲《雪橋詩話》初集卷十也說頗有“樓高不見”之意。事實上,周之琦二十七歲中進士,在當時已算早年得志了,他的仕途生活一開始就不見坎坷,從其詞作中并不能審辨出如譚、楊等人所揣摩的這類寄托。我們不必跟著常州派理論經常導致的穿鑿附會的迷霧走去。
周之琦簡介
清代·周之琦的簡介

周之琦[清](公元一七八二年至一八六二年)字稚圭,河南群符人。生于清高宗乾隆四十七年,卒于穆宗同治元年,年八十一歲。嘉慶十三年(公元一八0八年)進士,改庶吉士。散館,授編修。累官廣西巡撫,疏言筑堤賑災等事,凡數十上。道光二十六年,因病乞休。卒于家。之琦工詞,渾融深厚,瓣香北宋,有《金梁夢月詞》二卷,《懷夢詞》二卷,《鴻雪詞》二卷,《退庵詞》一卷,總名《心日齋詞》,傳于世。輯有《心日齋十六家詞選》。
...〔? 周之琦的詩(4篇)〕猜你喜歡
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
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獨。
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滿山總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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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富貴出天姿,不待金盤薦華屋。
朱唇得酒暈生臉,翠袖卷紗紅映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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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有淚亦凄愴,月下無人更清淑。
先生食飽無一事,散步逍遙自捫腹。
不問人家與僧舍,拄杖敲門看修竹。
忽逢絕艷照衰朽,嘆息無言揩病目。
陋邦何處得此花,無乃好事移西蜀。
寸根千里不易到,銜子飛來定鴻鵠。
天涯流落俱可念,為飲一樽歌此曲。
明朝酒醒還獨來,雪落紛紛哪忍觸。
廣絕交論
客問主人曰:“朱公叔絕交論,為是乎?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問?”客曰:“夫草蟲鳴則阜螽躍,雕虎嘯而清風起。故絪缊相感,霧涌云蒸;嚶鳴相召,星流電激。是以王陽登則貢公喜,罕生逝而國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郁郁于蘭茞;道協膠漆,志婉孌于塤篪。圣賢以此鏤金版而鐫盤盂,書玉牒而刻鐘鼎。若乃匠人輟成風之妙巧,伯子息流波之雅引。范張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駱驛縱橫,煙霏雨散,巧歷所不知,心計莫能測。而朱益州汩彝敘,粵謨訓,捶直切,絕交游。比黔首以鷹鹯,媲人靈于豺虎。蒙有猜焉,請辨其惑。”
主人聽然而笑曰:“客所謂撫弦徽音,未達燥濕變響;張羅沮澤,不睹鴻雁云飛。蓋圣人握金鏡,闡風烈,龍驩蠖屈,從道污隆。日月聯璧,贊亹亹之弘致;云飛電薄,顯棣華之微旨。若五音之變化,濟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于赤水,謨神睿而為言。至夫組織仁義,琢磨道德,驩其愉樂,恤其陵夷。寄通靈臺之下,遺跡江湖之上,風雨急而不輟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賢達之素交,歷萬古而一遇。逮叔世民訛,狙詐飆起,谿谷不能逾其險,鬼神無以究其變,競毛羽之輕,趨錐刀之末。于是素交盡,利交興,天下蚩蚩,鳥驚雷駭。然則利交同源,派流則異,較言其略,有五術焉:
“若其寵鈞董石,權壓梁竇,雕刻百工,鑪捶萬物。吐漱興云雨,呼噏下霜露。九域聳其風塵,四海疊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響川騖,雞人始唱,鶴蓋成陰,高門旦開,流水接軫。皆愿摩頂至踵,隳膽抽腸,約同要離焚妻子,誓殉荊卿湛七族。是日勢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貲巨程羅,山擅銅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聯騎,居里闬而鳴鐘。則有窮巷之賓,繩樞之士,冀宵燭之末光,邀潤屋之微澤;魚貫鳧躍,颯沓鱗萃,分雁鶩之稻粱,沾玉斝之余瀝。銜恩遇,進款誠,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賄交,其流二也。
“陸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倫東國,公卿貴其籍甚,搢紳羨其登仙。加以顩頤蹙頞,涕唾流沫,騁黃馬之劇談,縱碧雞之雄辯,敘溫郁則寒谷成暄,論嚴苦則春叢零葉,飛沈出其顧指,榮辱定其一言。于是有弱冠王孫,綺紈公子,道不掛于通人,聲未遒于云閣,攀其鱗翼,丐其余論,附駔驥之旄端,軼歸鴻于碣石。是曰談交,其流三也。
“陽舒陰慘,生民大情;憂合驩離,品物恒性。故魚以泉涸而呴沫,鳥因將死而鳴哀。同病相憐,綴河上之悲曲;恐懼置懷,昭谷風之盛典。斯則斷金由于湫隘,刎頸起于苫蓋。是以伍員濯溉于宰嚭,張王撫翼于陳相。是曰窮交,其流四也。
“馳騖之俗,澆薄之倫,無不操權衡,秉纖纊。衡所以揣其輕重,纊所以屬其鼻息。若衡不能舉,纊不能飛,雖顏冉龍翰鳳雛,曾史蘭薰雪白,舒向金玉淵海,卿云黼黻河漢,視若游塵,遇同土梗,莫肯費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錙銖,纊微彯撇雖共工之蒐慝,驩兜之掩義,南荊之跋扈,東陵之巨猾,皆為匍匐逶迤,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將其意,脂韋便辟導其誠。故輪蓋所游,必非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實行張霍之家。謀而后動,毫芒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斯五交,義同賈鬻,故桓譚譬之于阛阓,林回喻之于甘醴。夫寒暑遞進,盛衰相襲,或前榮而后悴,或始富而終貧,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約而今泰,循環翻覆,迅若波瀾。此則殉利之情未嘗異,變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觀之,張陳所以兇終,蕭朱所以隙末,斷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規規然勒門以箴客,何所見之晚乎?
“因此五交,是生三釁:敗德殄義,禽獸相若,一釁也。難固易攜,仇訟所聚,二釁也。名陷饕餮,貞介所羞,三釁也。古人知三釁之為梗,懼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槚楚,朱穆昌言而示絕,有旨哉!有旨哉!
“近世有樂安任昉,海內髦杰,早綰銀黃,夙昭民譽。遒文麗藻,方駕曹王;英跱俊邁,聯橫許郭。類田文之愛客,同鄭莊之好賢。見一善則盱衡扼腕,遇一才則揚眉抵掌。雌黃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于是冠蓋輻湊,衣裳云合,輜軿擊轊,坐客恒滿。蹈其閫閾,若升闕里之堂;入其隩隅,謂登龍門之阪。至于顧眄增其倍價,剪拂使其長鳴,彯組云臺者摩肩,趍走丹墀者疊跡。莫不締恩狎,結綢繆,想惠莊之清塵,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東粵,歸骸洛浦。穗帳猶懸,門罕漬酒之彥;墳未宿草,野絕動輪之賓。藐爾諸孤,朝不謀夕,流離大海之南,寄命嶂癘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蘭之友,曾無羊舌下泣之仁,寧慕郈成分宅之德。
“嗚呼!世路險巇,一至于此!太行孟門,豈云嶄絕。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棄之長騖。獨立高山之頂,歡與麋鹿同群,皦皦然絕其雰濁,誠恥之也,誠畏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