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九月二十一日出京懷古”譯文及注釋
譯文
馬韁輕勒,西風伴送我這個使金行客。雖已三天,我仍行道遲遲,留戀故都風物。汴京是我的家鄉,黍離麥秀之地,曾是繁華街陌。遠眺雙闕龍鳳影,宮內空剩鴛鸞閣。再也沒有人,持笛天津橋,傍宮闕。眼前只見苔花碧。
天助我大漢,人民懷念宋朝;金虜當滅,他們的臣子都離心離德。愿王師,泰山壓頂行天討,快收復故國。老夫空有救國術,卻無由得獻平戎策。只新詩準備,待河清海晏,祖國統一。我放開歌喉,吟唱春色。
注釋
滿江紅:詞牌名,又名:“上江虹”、“念良游”、“傷春曲”。雙調九十三字,前片四十七字,八句,四仄韻;后片四十六字,十句,五仄韻。用入聲韻者居多。
緩轡(pèi):放馬徐徐而行。
三宿:三天。
桑梓:故鄉的代稱。
鋤耰(chú yōu):前者指鋤,后者用以整地,類似耙之功用。
雙闕:宮城前供了望的樓。
龍鳳影:謂龍樓風闕。
相:看重。
鰲極:指邊疆。
平戎策:平定異族入侵的策略。
辦:準備。
“滿江紅·九月二十一日出京懷古”鑒賞
賞析
首先說一下,詞題中的“懷古”。從全詞內容看,實在沒有多少“懷古”成份。寫孔、孟之事是在運用典故,擫笛宮墻是借喻,都是一點即可,沒有就古人之故事作深入闡述。而其余部分則都是在寫自己,說當世,以“傷今”則更為妥當。大概是因為“傷今”不便明說,只好借“懷古”來打打掩護罷了。
起筆“緩轡西風,嘆三宿、遲遲行客”,就用了《孟子》兩處的典故。《孟子·公孫丑下》說孟子離開齊國,在齊國都城臨淄西南的晝縣留宿了三晚才離去(“三宿而后出晝”)。有人背后議論他為什么走得這樣不爽快,孟子知道了就說:我從千里外來見齊王,談不攏所以走,是不得已才走的。我在晝縣歇宿了三晚才離開,在我心里還以為太快了哩,我豈是舍得離開齊王啊!——這就是“三宿”兩字所概括的內容。又《萬章下》說:“孔子……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這兩句用典,很能表達詞人留戀舊京、故鄉,至此不得不去而又不忍離去的心情。再加以“緩轡”二字表行動帶難舍之意,“西風”二字表時令帶悲涼之情,充分襯托出詞人此際的心緒。不想行而終須行了。“桑梓外,鋤耰漸入,柳坊花陌”。昔日汴京繁華時,“都城左近,皆是園圃。……次第春容滿野,暖律暄晴,萬花爭出粉墻,細柳斜籠綺陌。香輪暖輾,芳草如茵;駿騎驕嘶,杏花如繡”(《東京夢華錄》卷六)。此時詞人行到故鄉郊外,只見舊日園林,盡成種莊稼之地(鋤耰是種田的農具),感慨之情,已含景中。詞寫到郊外農村景色,說明離京已有一段路了,然后接寫“雙闋遠騰龍鳳影,九門空鎖鴛鸞翼”,回過頭來再說城內。詞題為“出京”,按行路順序是由城內出至郊外,這里倒過來寫并非無故,蓋所寫城內景觀乃是在郊外回望所見,一個“遠”字足以說明,條理還是順的。“桑梓”三句除寓有黍離之悲,更重要的是為回頭望闋作必要的過渡。“雙闕”句寫回望眼中所見宮殿影象。《東京夢華錄》卷一“大內”條說:“大內正門宣德樓列五門,門皆金釘朱漆,壁皆磚石間甃,鐫鏤龍鳳飛云之狀,莫非雕甍畫棟,峻桷層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朵樓,朱欄彩檻,下列兩闕亭相對,悉用朱紅杈子。”詞人出郊回望所見的正是龍鳳雙闋之影。“雙闕”代指大內皇宮,其中曾經有過朝廷、君王,統包在“雙闕”之內,然而它“遠”矣!“遠”字體現了此時眼中空間的距離,更體現了心上時間的距離。故國淪亡,心情無法平靜。
“九門”句更作進一步的嗟嘆。“九門”泛指皇宮,“鴛鸞”本為西漢后宮諸殿之一,見班固《西都賦》和張衡《西京賦》。這里特拈出“鴛鸞”一處以概其余,則為了與上句的“龍鳳”構成對偶。由“鴛鸞”又生出一“翼”字,與上句的“影”字為對。句言后宮“空鎖”,語極沉痛,其中包含著汴京被金攻破后“六宮有位號者皆北遷”(《宋史·后妃·哲宗孟皇后傳》)這一段痛史。“更無人擫笛傍宮墻,苔花碧”,用元稹《連昌宮詞》“李笛傍宮墻”句而反說之。天寶初年唐室盛時歌舞升平,人民安居樂業,宮中新制樂曲,聲流于外,長安少年善笛者李笛聽到速記其譜,次夕即于酒樓吹奏。此詞反用其事,以“無人擫笛”映照宮苑空虛、繁華消歇景況;苔花自碧,亦寫荒涼。其陪同使節北行詞中也有“神州未復”、“獨憐遺老”的感情抒發。至此回經舊都,遠望宮闋,宜有許多感嘆之情;而圖謀克敵恢復中原的急切心事,亦于此時傾吐,于下片見之。
上片多寫景,情寓景中,氣氛壓抑悲愴。下片轉入議論,仍是承接上片牽國事的意脈,而用語則轉為顯直,大聲疾呼:“天相漢,民懷國。天厭虜,臣離德。趁建瓴一舉,并收鰲極。”“漢”、“虜”字代指宋與金,“天”謂“天意”。古人相信有“天意”,將事勢的順逆變化都歸之于“天”。“天相”意為上天幫助,語出于《左傳·昭公四年》“晉、楚唯天所相”。“天厭”出《左傳·隱公十一年》“天而既厭周德矣”,“厭”謂厭棄。事勢不利于金即有利于宋。《永樂大典》卷一二九六六引陳桱《通鑒續編》載:“金主自即位,即為北鄙阻等部所擾,無歲不興師討伐,兵連禍結,士卒涂炭,府藏空匱,國勢日弱,群盜蜂起,賦斂日繁,民不堪命。……韓侂胄遂有北伐之謀。”
就在李壁等出使的這一年春,鄧友龍充賀金正旦使歸告韓侂胄,謂在金時“有賂驛吏夜半求見者,具言虜為韃(蒙古)之所困,饑饉連年,民不聊生,王師若來,勢如拉朽”,侂胄“北伐之議遂決”(見羅大經《鶴林玉露》卷四)。羅大經是肯定這些密告者的,說是“此必中原義士,不忘國家涵濡之澤,幸虜之亂,潛告我使”。這也是“民懷國”之一證。《通鑒續編》所謂的“群盜蜂起”,即是說的金境內的農民起義軍,也是“民懷國(宋)”的又一證。以上這些情況,對金國內部必有影響,李壁、史達祖一行當有更新的情況了解。如此年六月,金制定“鎮防軍逃亡致邊事失錯陷敗戶口者罪”,七月,定“奸細罪賞法”(均見《金史·章宗紀》),反映了其內部的不穩。總的看民心向著宋,背著金,大可乘機恢復,統一全國。話雖如此說,但一想到自己并非無才,只因未能考取進士不得以正途入仕,只屈身作吏,便覺英雄氣短,于是接著有“老子豈無經世術,詩人不預平戎策”的大聲慨嘆。最后“辦一襟風月看升平,吟春色”,“辦”是準備之義,“升平”即上文“建瓴一舉,并收鰲極”,國家恢復一統的太平盛世,也就是下句的“春色”。
這里一個“看”字耐人尋味。“平戎策”既因自己無位無權而“不預”,“收鰲極”又望其成,則只有等著“看”而已,其中也頗含自嘲之意。“吟”字上應“詩人”。風月滿襟,暢談春色,把政治上的理想寫得詩意十足,也補救了下片純乎議論的偏向,以此結束,情韻十足。
創作背景
公元1204年(寧宗嘉泰四年),韓侂胄欲謀伐金,次年遣李壁,命史達祖陪同前往。金章宗完顏璟生辰在九月一日,南宋于六月遣使,七月啟行,閏八月抵金中都。事畢返程,于九月中經過汴京。汴京是史達祖的故鄉。九月二十一日離汴時,為抒發心中感想,特作這首詞。
史達祖簡介
宋代·史達祖的簡介

史達祖1163~1220?年,字邦卿,號梅溪,汴(河南開封)人。一生未中第,早年任過幕僚。韓侂胄當國時,他是最親信的堂吏,負責撰擬文書。韓敗,史牽連受黥刑,死于貧困中。史達祖的詞以詠物為長,其中不乏身世之感。他還在寧宗朝北行使金,這一部分的北行詞,充滿了沉痛的家國之感。今傳有《梅溪詞》。存詞112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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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江紅·九月二十一日出京懷古
緩轡西風,嘆三宿、遲遲行客。桑梓外,鋤耰漸入,柳坊花陌。雙闕遠騰龍鳳影,九門空鎖鴛鸞翼。更無人擫笛傍宮墻,苔花碧。
天相漢,民懷國。天厭虜,臣離德。趁建瓴一舉,并收鰲極。老子豈無經世術,詩人不預平戎策。辦一襟風月看升平,吟春色。
廣絕交論
客問主人曰:“朱公叔絕交論,為是乎?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問?”客曰:“夫草蟲鳴則阜螽躍,雕虎嘯而清風起。故絪缊相感,霧涌云蒸;嚶鳴相召,星流電激。是以王陽登則貢公喜,罕生逝而國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郁郁于蘭茞;道協膠漆,志婉孌于塤篪。圣賢以此鏤金版而鐫盤盂,書玉牒而刻鐘鼎。若乃匠人輟成風之妙巧,伯子息流波之雅引。范張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駱驛縱橫,煙霏雨散,巧歷所不知,心計莫能測。而朱益州汩彝敘,粵謨訓,捶直切,絕交游。比黔首以鷹鹯,媲人靈于豺虎。蒙有猜焉,請辨其惑。”
主人聽然而笑曰:“客所謂撫弦徽音,未達燥濕變響;張羅沮澤,不睹鴻雁云飛。蓋圣人握金鏡,闡風烈,龍驩蠖屈,從道污隆。日月聯璧,贊亹亹之弘致;云飛電薄,顯棣華之微旨。若五音之變化,濟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于赤水,謨神睿而為言。至夫組織仁義,琢磨道德,驩其愉樂,恤其陵夷。寄通靈臺之下,遺跡江湖之上,風雨急而不輟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賢達之素交,歷萬古而一遇。逮叔世民訛,狙詐飆起,谿谷不能逾其險,鬼神無以究其變,競毛羽之輕,趨錐刀之末。于是素交盡,利交興,天下蚩蚩,鳥驚雷駭。然則利交同源,派流則異,較言其略,有五術焉:
“若其寵鈞董石,權壓梁竇,雕刻百工,鑪捶萬物。吐漱興云雨,呼噏下霜露。九域聳其風塵,四海疊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響川騖,雞人始唱,鶴蓋成陰,高門旦開,流水接軫。皆愿摩頂至踵,隳膽抽腸,約同要離焚妻子,誓殉荊卿湛七族。是日勢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貲巨程羅,山擅銅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聯騎,居里闬而鳴鐘。則有窮巷之賓,繩樞之士,冀宵燭之末光,邀潤屋之微澤;魚貫鳧躍,颯沓鱗萃,分雁鶩之稻粱,沾玉斝之余瀝。銜恩遇,進款誠,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賄交,其流二也。
“陸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倫東國,公卿貴其籍甚,搢紳羨其登仙。加以顩頤蹙頞,涕唾流沫,騁黃馬之劇談,縱碧雞之雄辯,敘溫郁則寒谷成暄,論嚴苦則春叢零葉,飛沈出其顧指,榮辱定其一言。于是有弱冠王孫,綺紈公子,道不掛于通人,聲未遒于云閣,攀其鱗翼,丐其余論,附駔驥之旄端,軼歸鴻于碣石。是曰談交,其流三也。
“陽舒陰慘,生民大情;憂合驩離,品物恒性。故魚以泉涸而呴沫,鳥因將死而鳴哀。同病相憐,綴河上之悲曲;恐懼置懷,昭谷風之盛典。斯則斷金由于湫隘,刎頸起于苫蓋。是以伍員濯溉于宰嚭,張王撫翼于陳相。是曰窮交,其流四也。
“馳騖之俗,澆薄之倫,無不操權衡,秉纖纊。衡所以揣其輕重,纊所以屬其鼻息。若衡不能舉,纊不能飛,雖顏冉龍翰鳳雛,曾史蘭薰雪白,舒向金玉淵海,卿云黼黻河漢,視若游塵,遇同土梗,莫肯費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錙銖,纊微彯撇雖共工之蒐慝,驩兜之掩義,南荊之跋扈,東陵之巨猾,皆為匍匐逶迤,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將其意,脂韋便辟導其誠。故輪蓋所游,必非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實行張霍之家。謀而后動,毫芒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斯五交,義同賈鬻,故桓譚譬之于阛阓,林回喻之于甘醴。夫寒暑遞進,盛衰相襲,或前榮而后悴,或始富而終貧,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約而今泰,循環翻覆,迅若波瀾。此則殉利之情未嘗異,變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觀之,張陳所以兇終,蕭朱所以隙末,斷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規規然勒門以箴客,何所見之晚乎?
“因此五交,是生三釁:敗德殄義,禽獸相若,一釁也。難固易攜,仇訟所聚,二釁也。名陷饕餮,貞介所羞,三釁也。古人知三釁之為梗,懼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槚楚,朱穆昌言而示絕,有旨哉!有旨哉!
“近世有樂安任昉,海內髦杰,早綰銀黃,夙昭民譽。遒文麗藻,方駕曹王;英跱俊邁,聯橫許郭。類田文之愛客,同鄭莊之好賢。見一善則盱衡扼腕,遇一才則揚眉抵掌。雌黃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于是冠蓋輻湊,衣裳云合,輜軿擊轊,坐客恒滿。蹈其閫閾,若升闕里之堂;入其隩隅,謂登龍門之阪。至于顧眄增其倍價,剪拂使其長鳴,彯組云臺者摩肩,趍走丹墀者疊跡。莫不締恩狎,結綢繆,想惠莊之清塵,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東粵,歸骸洛浦。穗帳猶懸,門罕漬酒之彥;墳未宿草,野絕動輪之賓。藐爾諸孤,朝不謀夕,流離大海之南,寄命嶂癘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蘭之友,曾無羊舌下泣之仁,寧慕郈成分宅之德。
“嗚呼!世路險巇,一至于此!太行孟門,豈云嶄絕。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棄之長騖。獨立高山之頂,歡與麋鹿同群,皦皦然絕其雰濁,誠恥之也,誠畏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