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譯文及注釋
譯文
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戍刻,發(fā)生了大地震。當(dāng)時,我在稷下做客,正和表兄李篤之在燈下喝酒。忽然聽見有種像打雷一樣的聲音,從東南方向過來,向西北方向滾去。大家都很驚駭詫異,不知是什么緣故。不一會兒,只見桌子搖晃起來,酒杯翻倒;屋梁房柱,發(fā)出一片咔咔的斷裂聲。眾人大驚失色,面面相覷。過了好久,才醒悟過來是地震,急忙沖出屋子。只見外面的樓閣房屋,一會兒斜倒在地上,一會兒又直立起來;墻倒屋塌的聲音,混合著孩子號哭的聲音,一片鼎沸,震耳欲聾。人頭暈得站不住,只能坐在地上,隨著地面顛簸。河水翻騰出岸邊一丈多遠;雞叫狗吠,全城大亂。過了一個時辰,才稍微安定下來。再看大街上,男男女女,都光著身子聚在一起,爭相講著剛才的事情,都忘了沒穿衣服。
后來,聽說這次地震時,某處有口水井井筒傾斜了,不能再打水;某家樓臺南北掉了個方向;棲霞山裂了道縫;沂水陷下了一個有幾畝大的地穴。這真是少有的奇異災(zāi)變啊!
注釋
康熙七年:即公元一六六八年。戌刻:晚七時至九時。
稷(jì記)下:地名。此指臨淄。《史記·田敬仲完世家》注引劉向《別錄》:“齊有稷門,城門也。談?wù)f之士期會于稷下也。”
傾仄:傾斜。仄,通“側(cè)”。
棲霞:縣名。今屬山東省。
沂水:縣名。今屬山東省。
溲(sōu叟)溺(niào尿):小便。
緩頰:猶松嘴。
一何:多么。
參考資料:
1、蒲松齡 著,朱其鎧 主編 .全本新注聊齋志異 .北京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2007年 .
“地震”鑒賞
鑒賞
這篇文章通過作者的耳聞目睹與體驗,描述了康熙七年間發(fā)生在山東的大地震。文章記述地震的過程非常的清晰,從“聲如雷”“幾案擺簸”到“墻傾屋塌”“河水傾潑”,寫出了地震由弱到強的過程,這是從物的角度描述。“眾駭異”“相顧失色”到“男女裸聚”,從人的神態(tài)進行側(cè)面烘托,寫地震嚴重的程度。最后的耳聞,揭示出了地震破壞的程度,并由此發(fā)出了“真非常之奇變”的感慨。
結(jié)構(gòu)是作品形式美的重要因素之一。《地震》的格局雖小,但所營造的結(jié)構(gòu)卻完整縝密,平整均衡,單純精美。記事由隱入顯,循序漸進,層層開拓境界,逐步創(chuàng)造高潮、首尾連貫完美,通篇委區(qū)盡態(tài)。結(jié)構(gòu)的藝術(shù)處理,貴在線索的貫穿。它運用自如地按記述文的表現(xiàn)形式,以事件發(fā)生、發(fā)展的時間為線索,把一幅幅驚心動魄的畫面組裝起來,連動式地推到讀者面前:
第一幅、燭前對飲圖:聞有聲如雷,眾駭異,不解其故。
第二幅、室內(nèi),震蕩圖:幾案擺簸、酒杯傾覆,屋梁椽柱,錯折有聲,相顧失色。
第三幅、戶外,大震圖;樓閣房舍,仆而復(fù)起;墻倒屋塌,兒啼女號。人不能立,隨地轉(zhuǎn)側(cè)。河水傾潑,雞嗚犬吠。
第四幅、街上,男女裸聚圖:競相告語,忘其未衣。
第五幅、震后山河圖:水井傾仄,樓臺易向,棲霞山裂,沂水陷穴。
此外,尚有一幅聯(lián)想到的地震之外的“狼口奪子圖”。此圖既如繪畫,又若小說。
五幅畫面,完整而形象地再現(xiàn)了一場怵目驚心的大地震的全部過程,正好表明地震發(fā)生(第一圖)、發(fā)展(二圖)、高潮(三圖)、緩和(四圖)、終結(jié)(五圖)的程序。最后以聯(lián)想方式出現(xiàn)的“奪兒圖’’強化了第四圖的思想。這里的文字都有極強的可感性與可繪性。
事出突然,事先沒有征兆,只聽得隆隆雷聲,由遠及近,人們驚異,但不知原因。一會兒,桌子搖動,杯子傾倒,屋梁有聲,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大驚失色,但不知何故。過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明白——地震了!才快點跑出來。這種描寫是人們在遇到突發(fā)事件時,一時驚慌失措,理性思維暫停的實際。以上是室內(nèi)情況。
跑出屋子以后,首先看到的是大的建筑物忽起忽落,說明地表在上下顛簸。繼之是聽到房屋倒塌聲、兒啼女號聲。剛才是從屋里跑著出來的,所有沒感覺到不穩(wěn)。停下來以后,才覺得站立不穩(wěn),于是快點坐下,隨地轉(zhuǎn)側(cè)。
此時,人驚恐萬狀,無暇交流情況。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地震停了,人們情緒稍有安定,這時,大家才有可能“競相告語”,急于宣泄內(nèi)心恐懼,抱團取暖,竟然忘了自己沒穿衣服。情急下的失態(tài),真實地反映了當(dāng)時的情況。
在地震的當(dāng)時,不可能了解其他地方情況。震情和緩了,十里八鄉(xiāng)的親戚朋友才互相探訪,打聽安危,于是外地情況不斷傳來,才有某處井傾側(cè),樓易向,棲霞山裂,沂水陷穴的傳聞。
寫震前、震中、震后;寫房內(nèi)、房外、街上;寫所見、所聞。先寫什么,后寫什么,合情合理,井井有條,緊緊相扣,一氣呵成。再現(xiàn)地震現(xiàn)場畫面,非親臨其境者寫不出。
創(chuàng)作背景
蒲松齡描寫的這次地震,便是歷史上有名的“郯城大地震”。地震發(fā)生在公元1668年7月25日晚 (清康熙7年農(nóng)歷6月17日戌時),震級為8.5級,震中在臨淄西北約一百五十公里的莒梁,郯城一帶,而臨淄屬于破壞性地區(qū)。蒲松齡簡介
清代·蒲松齡的簡介

蒲松齡(1640-1715)字留仙,一字劍臣,別號柳泉居士,世稱聊齋先生,自稱異史氏,現(xiàn)山東省淄博市淄川區(qū)洪山鎮(zhèn)蒲家莊人。出生于一個逐漸敗落的中小地主兼商人家庭。19歲應(yīng)童子試,接連考取縣、府、道三個第一,名震一時。補博士弟子員。以后屢試不第,直至71歲時才成歲貢生。為生活所迫,他除了應(yīng)同邑人寶應(yīng)縣知縣孫蕙之請,為其做幕賓數(shù)年之外,主要是在本縣西鋪村畢際友家做塾師,舌耕筆耘,近40年,直至1709年方撤帳歸家。1715年正月病逝,享年76歲。創(chuàng)作出著名的文言文短篇小說集《聊齋志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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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
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刻,地大震。余適客稷下,方與表兄李篤之對燭飲。忽聞有聲如雷,自東南來,向西北去。眾駭異,不解其故。俄而幾案擺簸,酒杯傾覆;屋梁椽柱,錯折有聲。相顧失色。久之,方知地震,各疾趨出。見樓閣房舍,仆而復(fù)起;墻傾屋塌之聲,與兒啼女號,喧如鼎沸。
人眩暈不能立,坐地上,隨地轉(zhuǎn)側(cè)。河水傾潑丈余,雞鳴犬吠滿城中。逾一時許,始稍定。視街上,則男女裸聚,競相告語,并忘其未衣也。后聞某處井傾仄,不可汲;某家樓臺南北易向;棲霞山裂;沂水陷穴,廣數(shù)畝。此真非常之奇變也。
王翱秉公
王翱一女,嫁于畿輔某官為妻。公夫人甚愛女,每迎女,婿固不遣。恚而語妻曰:“而翁長銓,遷我京職,則汝朝夕侍母;且遷我如振落葉耳,而何吝者?”女寄言于母。夫人一夕置酒,跪白公。公大怒,取案上器擊傷夫人,出,駕而宿于朝房,旬乃還第。婿竟不調(diào)。
工之僑獻琴
工之僑得良桐焉,斫而為琴,弦而鼓之,金聲而玉應(yīng)。自以為天下之美也,獻之太常。使國工視之,曰:“弗古。”還之。
工之僑以歸,謀諸漆工,作斷紋焉;又謀諸篆工,作古窾焉。匣而埋諸土,期年出之,抱以適市。貴人過而見之,易之以百金,獻諸朝。樂官傳視,皆曰:“希世之珍也。”
工之僑聞之,嘆曰:“悲哉世也!豈獨一琴哉?莫不然矣!而不早圖之,其與亡矣。”遂去,入于宕之山,不知其所終。
黔之驢
黔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至則無可用,放之山下。虎見之,龐然大物也,以為神,蔽林間窺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
他日,驢一鳴,虎大駭,遠遁;以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來視之,覺無異能者;益習(xí)其聲,又近出前后,終不敢搏。稍近,益狎,蕩倚沖冒。驢不勝怒,蹄之。虎因喜,計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斷其喉,盡其肉,乃去。
噫!形之龐也類有德,聲之宏也類有能。向不出其技,虎雖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狼
一屠晚歸,擔(dān)中肉盡,止有剩骨。途中兩狼,綴行甚遠。
屠懼,投以骨。一狼得骨止,一狼仍從。復(fù)投之,后狼止而前狼又至。骨已盡矣,而兩狼之并驅(qū)如故。
屠大窘,恐前后受其敵。顧野有麥場,場主積薪其中,苫蔽成丘。屠乃奔倚其下,弛擔(dān)持刀。狼不敢前,眈眈相向。
少時,一狼徑去,其一犬坐于前。久之,目似瞑,意暇甚。屠暴起,以刀劈狼首,又數(shù)刀斃之。方欲行,轉(zhuǎn)視積薪后,一狼洞其中,意將隧入以攻其后也。身已半入,止露尻尾。屠自后斷其股,亦斃之。乃悟前狼假寐,蓋以誘敵。
狼亦黠矣,而頃刻兩斃,禽獸之變詐幾何哉?止增笑耳。
傷仲永
金溪民方仲永,世隸耕。仲永生五年,未嘗識書具,忽啼求之。父異焉,借旁近與之,即書詩四句,并自為其名。其詩以養(yǎng)父母、收族為意,傳一鄉(xiāng)秀才觀之。自是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邑人奇之,稍稍賓客其父,或以錢幣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環(huán)謁于邑人,不使學(xué)。
余聞之也久。明道中,從先人還家,于舅家見之,十二三矣。令作詩,不能稱前時之聞。又七年,還自揚州,復(fù)到舅家問焉。曰:“泯然眾人矣。”
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賢于材人遠矣。卒之為眾人,則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賢也,不受之人,且為眾人;今夫不受之天,固眾人,又不受之人,得為眾人而已耶?
戰(zhàn)城南
戰(zhàn)城南,沖黃塵,丹旌電烻鼓雷震。
勍敵猛,戎馬殷,橫陣亙野若屯云。
仗大順,應(yīng)三靈,義之所感士忘生。
長劍擊,繁弱鳴,飛鏑炫晃亂奔星。
虎騎躍,華眊旋,朱火延起騰飛煙。
驍雄斬,高旗搴,長角浮叫響清天。
夷群寇,殪逆徒,馀黎落惠詠來蘇。
奏愷樂,歸皇都,班爵獻俘邦國娛。
硯眼
明有陸廬峰者,于京城待用。嘗于市遇一佳硯,議價未定。既還邸,使門人往,以一金易歸。門人持硯歸,公訝其不類。門人堅稱其是。公曰:“向觀硯有鴝鵒眼,今何無之?”答曰:“吾嫌其微凸,路值石工,幸有余銀,令磨而平之。”公大惋惜。
狼三則
其一
有屠人貨肉歸,日已暮,欻一狼來,瞰擔(dān)上肉,似甚垂涎,隨尾行數(shù)里。屠懼,示之以刃,少卻;及走,又從之。屠無計,思狼所欲者肉,不如姑懸諸樹而早取之。遂鉤肉,翹足掛樹間,示以空擔(dān)。狼乃止。屠歸。昧爽,往取肉,遙望樹上懸巨物,似人縊死狀。大駭,逡巡近視之,則死狼也。仰首細審,見狼口中含肉,鉤刺狼腭,如魚吞餌。時狼皮價昂,直十余金,屠小裕焉。緣木求魚,狼則罹之,是可笑也。
其二
一屠晚歸,擔(dān)中肉盡,止有剩骨。途中兩狼,綴行甚遠。
屠懼,投以骨。一狼得骨止,一狼仍從。復(fù)投之,后狼止而前狼又至。骨已盡矣,而兩狼之并驅(qū)如故。
屠大窘,恐前后受其敵。顧野有麥場,場主積薪其中,苫蔽成丘。屠乃奔倚其下,弛擔(dān)持刀。狼不敢前,眈眈相向。
少時,一狼徑去,其一犬坐于前。久之,目似瞑,意暇甚。屠暴起,以刀劈狼首,又數(shù)刀斃之。方欲行,轉(zhuǎn)視積薪后,一狼洞其中,意將隧入以攻其后也。身已半入,止露尻尾。屠自后斷其股,亦斃之。乃悟前狼假寐,蓋以誘敵。
狼亦黠矣,而頃刻兩斃,禽獸之變詐幾何哉?止增笑耳。
其三
一屠暮行,為狼所逼。道旁有夜耕所遺行室,奔入伏焉。狼自苫中探爪入。屠急捉之,令不可去。但思無計可以死之。惟有小刀不盈寸,遂割破狼爪下皮,以吹豕之法吹之。極力吹移時,覺狼不甚動,方縛以帶。出視,則狼脹如牛,股直不能屈,口張不得合。遂負之以歸。
非屠,烏能作此謀也!
三事皆出于屠;則屠人之殘爆,殺狼亦可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