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別王十七管記
故交吾未測,薄宦空年歲。晚節蹤曩賢,雄詞冠當世。
堂中皆食客,門外多酒債。產業曾未言,衣裘與人敝。
飄飖戎幕下,出入關山際。轉戰輕壯心,立談有邊計。
云沙自回合,天海空迢遞。星高漢將驕,月盛胡兵銳。
沙深冷陘斷,雪暗遼陽閉。亦謂掃欃槍,旋驚陷蜂蠆。
歸旌告東捷,斗騎傳西敗。遙飛絕漢書,已筑長安第。
畫龍俱在葉,寵鶴先居衛。勿辭部曲勛,不藉將軍勢。
相逢季冬月,悵望窮海裔。折劍留贈人,嚴裝遂云邁。
我行將悠緬,及此還羈滯。曾非濟代謀,且有臨深誡。
隨波混清濁,與物同丑麗。眇憶青巖棲,寧忘褐衣拜。
自言愛水石,本欲親蘭蕙。何意薄松筠,翻然重菅蒯。
恒深取與分,孰慢平生契。款曲雞黍期,酸辛別離袂。
逢時愧名節,遇坎悲淪替。適趙非解紛,游燕往無說。
浩歌方振蕩,逸翮思凌勵。倏若異鵬摶,吾當學蟬蛻。
“贈別王十七管記”譯文及注釋
譯文
我那些舊日的朋友都音信杳然,居官卑微,空度了幾多年華。你的節操直追先賢,你雄渾的詩文的當世最好的。
你的廳堂之中坐滿了食客,對外還欠著許多酒債。你從不言及財產積累之事,與朋友共衣,即使穿破了也毫不在意。
你供職幕府,隨軍轉徙,出入于關隘山峰之間。苦戰之時不以所謂豪情壯志為意,瞬息間并能拿出安定邊塞的妙計。
云霧、沙塵在風中回旋、聚散,天穹空曠高遠。月盛星高,戰斗十分頻繁,當此之時唐軍將領卻十分驕縱,而胡人軍隊銳氣正盛。
沙漠淵深阻斷冷陘,雪天里天光暗淡,遼陽城門緊閉。本來說要消弭兵患,卻突然驚訝地發現自己已深陷敵陣。
先期歸來的軍隊回來時說是打了勝仗,而逃回的騎兵卻傳來戰敗的實況。軍中遠遠地傳來求援的文書,而主帥已在長安城中建起了自己的私第。
朝廷徒有好士之名,受到朝廷恩寵的敗軍將領反而先行返回了長安。將領不要爭搶部署的功勞,部署不應憑借將軍的威勢。
我們的冬季之月相遇,惆悵地望著遠方的海邊。解下長劍送給你,你將整肅衣裳踏上遠行之路。
我離開家時就已充滿了憂慮,到了這里又長期遭受阻絆。我雖沒有周濟當代的謀略,卻還算兢兢業業。
隨著波浪或清或濁,和物體一樣或丑或美。閉著眼睛想著那棲居于青巖之間,忘卻那追逐功名之事。
我一直都希望能與賢良清廉之人為伍,與品德高尚的賢者相伴。為何我與志行高遠之人相伴,卻仍然才質平平。
我一直十分謹慎于義利的取舍,哪里敢怠慢平素做人的原則?此時我熱情地招待你,可惜又要痛苦地和你分別。
我雖遇上好時候,慚愧的是不能樹立美好的名譽和節操。到了趙國卻不是去排憂解難,到了燕國也沒有達到游說的目的。
浩大的歌聲正回蕩在天空,遒勁的鳥兒正想著凌空飛翔。你將如奇異的大鵬鳥那樣,忽然間展翅高翔,我且學習那蟬蛻去外殼一般隱居去吧。
注釋
⑴王十七:即幽州節度使張守珪的管記王悔。管記:掌管文牘的官員。
⑵薄宦:居官低微。
⑶曩:過去,以往。
⑷產業:財產。
⑸飄飖:即飄搖。
⑹立談:指時間短促之間。
⑺月盛:月滿之時。
⑻冷陘:山脈名稱,在今遼寧開原。
⑼欃槍:彗星的別名。
⑽已筑長安第:意指邊將不關心國家邊防,只關注自己的私產。
⑾寵鶴:語見《左傳·閔公二年》:“衛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
⑿海裔:海邊。
⒀緬:思慮的樣子。
⒁臨深:面臨深淵。
⒂褐衣拜:以平民的身份入拜朝中。
⒃水石:清水、白石,比喻賢良清廉之人。蘭蕙:兩種香草,比喻品質高尚者。
⒄薄:接近。松筠:松樹和竹子,比喻志行高潔之人。
⒅款曲:衷情。
⒆適趙:反用魯仲連為趙國排憂解難的典故。游燕:反用蘇秦到燕國游說的典故。
⒇鵬摶:大鵬展翅高飛,典出《莊子·逍遙游》。蟬蛻:喻指遠離塵俗。
“贈別王十七管記”鑒賞
鑒賞
這首詩是詩人在薊門一帶為贈別王悔而作。全詩以悲哀的自述開篇,承此而稱贊了友人倜儻的風采,轉而開始對邊塞現實進行淋漓盡致的剖析,復又言自己不得志的經歷,最后勉勵友人一番,賭氣似的聲明要隱居而去。其實詩人之所以對邊塞事宜那么關心,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獲得重用,因此,從內心講,他是不愿意去隱居的,但現實又令詩人感到十分失望和無奈,內心十分矛盾。同時,詩人對邊塞黑暗已有深刻認識,也預感到友人此去恐怕十分不利,卻又不便明說,只是一個勁地稱贊、鼓勵,因此詩中多有轉折突兀,前后矛盾之處。 ?
高適簡介
唐代·高適的簡介

高適是我國唐代著名的邊塞詩人,世稱“高常侍”。 作品收錄于《高常侍集》。高適與岑參并稱“高岑”,其詩作筆力雄健,氣勢奔放,洋溢著盛唐時期所特有的奮發進取、蓬勃向上的時代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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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楊德祖書
植曰:數日不見,思子為勞,想同之也。
仆少好為文章,迄至于今,二十有五年矣,然今世作者,可略而言也。昔仲宣獨步于漢南,孔璋鷹揚于河朔,偉長擅名于青土,公干振藻于海隅,德璉發跡于大魏,足下高視于上京。當此之時,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家家自謂抱荊山之玉,吾王于是設天網以該之,頓八紘以掩之,今盡集茲國矣。然此數子猶復不能飛鶱絕跡,一舉千里。以孔璋之才,不閑于辭賦,而多自謂能與司馬長卿同風,譬畫虎不成反為狗也,前書嘲之,反作論盛道仆贊其文。夫鐘期不失聽,于今稱之,吾亦不能妄嘆者,畏后世之嗤余也。
世人之著述,不能無病,仆常好人譏彈其文,有不善者,應時改定。昔丁敬禮常作小文,使仆潤飾之,仆自以才不過若人,辭不為也。敬禮謂仆,卿何疑難,文之佳惡,吾自得之,后世誰相知定吾文者邪?吾常嘆此達言,以為美談。昔尼父之文辭,與人流通,至于制《春秋》,游夏之徒乃不能措一辭。過此而言不病者,吾未之見也。
蓋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論于淑媛,有龍淵之利,乃可以議于斷割,劉季緒才不能逮于作者,而好詆訶文章,掎摭利病。昔田巴毀五帝,罪三王,訾五霸于稷下,一旦而服千人,魯連一說,使終身杜口。劉生之辯,未若田氏,今之仲連,求之不難,可無息乎?人各有好尚,蘭蓀蕙之芳,眾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六莖之發,眾人所同樂,而墨翟有非之論,豈可同哉!
今往仆少小所著辭賦一通相與,夫街談巷說,必有可采,擊轅之歌有應風雅,匹夫之思,未易輕棄也。辭賦小道,固未足以揄揚大義,彰示來世也。昔揚子云先朝執戟之臣耳,猶稱壯夫不為也。吾雖德薄,位為藩侯,猶庶幾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流金石之功,豈徒以翰墨為勛績,辭賦為君子哉!若吾志未果,吾道不行,則將采庶官之實錄,辯時俗之得失,定仁義之衷,而一家之言,雖未能藏之于名山,將以傳之同好,非要之皓首,豈今日之論乎?其言之不慚,恃惠子之知我也。
明早相迎,書不盡懷,植白。
讀李翱文
予始讀翱《復性書》三篇,曰:此《中庸》之義疏爾。智者誠其性,當讀《中庸》;愚者雖讀此不曉也,不作可焉。又讀《與韓侍郎薦賢書》,以謂翱特窮時憤世無薦己者,故丁寧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以韓為秦漢間好俠行義之一豪俊,亦善論人者也。最后讀《幽懷賦》,然后置書而嘆,嘆已復讀,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與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時,與翱上下其論也刪。
凡昔翱一時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韓愈。愈嘗有賦矣,不過羨二鳥之光榮,嘆一飽之無時爾。此其心使光榮而飽,則不復云矣。若翱獨不然,其賦曰:“眾囂囂而雜處兮,成嘆老而嗟卑;視予心之不然兮,慮行道之猶非。”又怪神堯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孫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為憂必。嗚呼!使當時君子皆易其嘆老嗟卑之心為翱所憂之心,則唐之天下豈有亂與亡哉?
然翱幸不生今時,見今之事,則其憂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憂也?余行天下,見人多矣,脫有一人能如翱憂者,又皆賤遠,與翱無異;其余光榮而飽者,一聞憂世之言,不以為狂人,則以為病癡子,不怒則笑之矣。嗚呼,在位而不肯自憂,又禁他人使皆不得憂,可嘆也夫!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歐陽修書。
獄中上書
臣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逮秦地之狹隘。先王之時,秦地不過千里,兵數十萬。臣盡薄材,謹奉法令,陰行謀臣,資之金玉,使游說諸侯,陰修甲兵,飭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祿,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廣,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見秦之強。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親。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廟,以明主之賢。罪四矣!更剋畫,平斗斛、變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罪五矣!治馳道,興游觀,以見王之得意。罪六矣!緩刑罰,薄賦斂,以遂主得眾之心,萬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為臣,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