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詩文 > 王羲之的詩 > 蘭亭集序

      蘭亭集序

      [魏晉]:王羲之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于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必M不痛哉!(趣 一作:曲)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


      “蘭亭集序”譯文及注釋

      譯文

      永和九年,時在癸丑之年,三月上旬,我們會集在會稽郡山陰城的蘭亭,為了做禊事。眾多賢才都匯聚到這里,年齡大的小的都聚集在這里。蘭亭這個地方有高峻的山峰,茂盛的樹林,高高的竹子。又有清澈湍急的溪流,輝映環繞在亭子的四周,我們引溪水作為流觴的曲水,排列坐在曲水旁邊,雖然沒有演奏音樂的盛況,但喝點酒,作點詩,也足夠來暢快敘述幽深內藏的感情了。

      這一天,天氣晴朗,空氣清新,和風溫暖,仰首觀覽到宇宙的浩大,俯看觀察大地上眾多的萬物,用來舒展眼力,開闊胸懷,足夠來極盡視聽的歡娛,實在很快樂。

      人與人相互交往,很快便度過一生。有的人在室內暢談自己的胸懷抱負;有的人就著自己所愛好的事物,寄托情懷,放縱無羈地生活。雖然各有各的愛好,安靜與躁動各不相同,但當他們對所接觸的事物感到高興時,一時感到自得。感到高興和滿足,竟然不知道衰老將要到來。等到對得到或喜愛的東西已經厭倦,感情隨著事物的變化而變化,感慨隨之產生。過去所喜歡的東西,轉瞬間,已經成為舊跡,尚且不能不因為它引發心中的感觸,況且壽命長短,聽憑造化,最后歸結于消滅。古人說:“死生畢竟是件大事啊。”怎么能不讓人悲痛呢?

      每當看到前人所發感慨的原因,其緣由像一張符契那樣相和,總難免要在讀前人文章時嘆息哀傷,不能明白于心。本來知道把生死等同的說法是不真實的,把長壽和短命等同起來的說法是妄造的。后人看待今人,也就像今人看待前人,可悲呀。所以一個一個記下當時與會的人,錄下他們所作的詩篇??v使時代變了,事情不同了,但觸發人們情懷的原因,他們的思想情趣是一樣的。后世的讀者,也將對這次集會的詩文有所感慨。

      注釋

      永和:東晉皇帝司馬聃(晉穆帝)的年號,從公元345—356年共12年。永和九年上巳節,王羲之與謝安,孫綽等41人。舉行禊禮,飲酒賦詩,事后將作品結為一集,由王羲之寫了這篇序總述其事。

      暮春:陰歷三月。暮,晚。

      會:集會。

      會稽(kuài jī):郡名,今浙江紹興。

      山陰:今紹興越城區。

      修禊(xì)事也:(為了做)禊禮這件事。古代習俗,于陰歷三月上旬的巳日(魏以后定為三月三日),人們群聚于水濱嬉戲洗濯,以祓除不祥和求福。實際上這是古人的一種游春活動。

      群賢:諸多賢士能人。指謝安等三十二位社會的名流。賢:形容詞做名詞。

      畢至:全到。畢,全、都。

      少長:如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王徽之是少;謝安、王羲之等是長。

      咸:都。

      崇山峻嶺:高峻的山嶺。

      修竹:高高的竹子。修,高高的樣子。

      激湍:流勢很急的水。

      映帶左右:輝映點綴在亭子的周圍。映帶,映襯、圍繞。

      流觴(shāng)曲(qū)水:用漆制的酒杯盛酒,放入彎曲的水道中任其飄流,杯停在某人面前,某人就引杯飲酒。這是古人一種勸酒取樂的方式。流,使動用法。曲水,引水環曲為渠,以流酒杯。

      列坐其次:列坐在曲水之旁。列坐,排列而坐。次,旁邊,水邊。

      絲竹管弦之盛:演奏音樂的盛況。盛,盛大。

      一觴一詠:喝著酒作著詩。

      幽情:幽深內藏的感情。

      是日也:這一天。

      惠風:和風。

      和暢,緩和。

      品類之盛:萬物的繁多。品類,指自然界的萬物。

      所以:用來。

      騁:使······奔馳。

      極:窮盡。

      信:實在。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人與人相交往,很快便度過一生。夫,句首發語詞,不譯。相與,相處、相交往。俯仰,表示時間的短暫。

      取諸:取之于,從······中取得。

      悟言:面對面的交談。悟,通“晤”,指心領神會的妙悟之言。

      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就著自己所愛好的事物,寄托自己的情懷,不受約束,放縱無羈的生活。因,依、隨著。寄,寄托。所托,所愛好的事物。放浪,放縱、無拘束。形骸,身體、形體。

      趣(qǔ)舍萬殊:各有各的愛好。趣舍,即取舍,愛好。趣,通“取”。萬殊,千差萬別。

      靜躁:安靜與躁動。

      暫:短暫,一時。

      快然自足:感到高興和滿足。然,······的樣子。

      不知老之將至:(竟)不知道衰老將要到來。語出《論語·述而》:“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币槐居小霸痹诰淝啊?/p>

      所之既倦:(對于)所喜愛或得到的事物已經厭倦。之,往、到達。

      情隨事遷:感情隨著事物的變化而變化。遷,變化。

      感慨系之:感慨隨著產生。系,附著。

      向:過去、以前。

      陳跡:舊跡。

      以之興懷:因它而引起心中的感觸。以,因。之,指“向之所欣……以為陳跡”。興,發生、引起。

      修短隨化:壽命長短聽憑造化?;?,自然。

      期:至,及。

      死生亦大矣:死生是一件大事啊。語出《莊子·德充符》。

      契:符契,古代的一種信物。在符契上刻上字,剖而為二,各執一半,作為憑證。

      臨文嗟(jiē)悼:讀古人文章時嘆息哀傷。臨,面對。

      喻:明白。

      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本來知道把死和生等同起來的說法是不真實的,把長壽和短命等同起來的說法是妄造的。固,本來、當然。一,把……看作一樣;齊,把……看作相等,都用作動詞。虛誕,虛妄荒誕的話。殤,未成年死去的人。妄作,妄造、胡說。一生死,齊彭殤,都是莊子的看法。出自《齊物論》。

      列敘時人:一個一個記下當時與會的人。

      錄其所述:錄下他們作的詩。

      其致一也:人們的思想情趣是一樣的。

      后之覽者:后世的讀者。

      斯文:這次集會的詩文。

      “蘭亭集序”鑒賞

      賞析

      《蘭亭集序》,又題為《臨河序》、《禊帖》、《三月三日蘭亭詩序》等。晉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三月三日,時任會稽內史的王羲之與友人謝安、孫綽等四十一人會聚蘭亭,賦詩飲酒。王羲之將諸人名爵及所賦詩作編成一集,并作序一篇,記述流觴曲水一事,并抒寫由此而引發的內心感慨。這篇序文就是《蘭亭集序》。此序受石崇《金谷詩序》影響很大,其成就又遠在《金谷詩序》之上?!短m亭集序》.

      文章首先記述了集會的時間、地點及與會人物,言簡意賅。接著描繪蘭亭所處的自然環境和周圍景物,語言簡潔而層次井然。描寫景物,從大處落筆,由遠及近,轉而由近及遠,推向無限。先寫崇山峻嶺,漸寫清流激湍,再順流而下轉寫人物活動及其情態,動靜結合。然后再補寫自然物色,由晴朗的碧空和輕揚的春風,自然地推向寥廓的宇宙及大千世界中的萬物。意境清麗淡雅,情調歡快暢達。蘭亭宴集,真可謂“四美俱,二難并”。

      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有聚合必有別離,所謂“興盡悲來”當是人們常有的心緒,盡管人們取舍不同,性情各異。剛剛對自己所向往且終于獲致的東西感到無比歡欣時,但剎那之間,已為陳跡。人的生命也無例外,所謂“不知老之將至”(孔子語)、“老冉冉其將至兮”(屈原語)、“人生天地間,奄忽若飆塵”(《古詩十九首》),這不能不引起人的感慨。每當想到人的壽命不論長短,最終歸于寂滅時,更加使人感到無比凄涼和悲哀。如果說前一段是敘事寫景,那么這一段就是議論和抒情。作者在表現人生苦短、生命不居的感嘆中,流露著一腔對生命的向往和執著的熱情。

      魏晉時期,玄學清談盛行一時,士族文人多以莊子的“齊物論”為口實,故作放曠而不屑事功。王羲之也是一個頗具辯才的清談文人,但在政治思想和人生理想上,王羲之與一般談玄文人不同。他曾說過:“虛談廢務,浮文妨要”(《世說新語·言語篇》)在這篇序中,王羲之也明確地指斥“一死生”、“齊彭殤”是一種虛妄的人生觀,這就明確地肯定了生命的價值。

      這篇文章具有清新樸實、不事雕飾的風格。語言流暢,清麗動人,與魏晉時期模山范水之作“儷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文心雕龍·明詩篇》)迥然不同。句式整齊而富于變化,以短句為主,在散句中參以偶句,韻律和諧,樂耳動聽。

      總之,這篇文章體現了王羲之積極入世的人生觀,和老莊學說主張的無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給后人以啟迪、思考。

      概要

      本文是一篇書序。文章先序蘭亭修楔事,因修禊而“群賢畢至”,實際上是說明做詩的緣由;有用“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描寫了作詩時的情景,指明了《蘭亭集》是一部游宴詩集,有眾多的作者,詩是即席之作;結尾以“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說明成書的經過,又以“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指出本書的意義。同時,作者善于借題發揮,從一次普通的游宴活動談到了他的生死觀,并以此批判了當時士大夫階層中崇尚虛無的思想傾向,使全篇在立意上顯得不同凡響。 ?

      爭論

      最早著錄《蘭亭集序》的《晉書·王羲之傳》有一句:“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為后來官修史書所沿用。但歷代摹本中,卻每每變動了一個字———將其中的“快然”變為“怏然”。但究竟該是“怏然”,還是“快然”呢?一字之別,所抒發的情感卻截然不同。清華大學的吳迪、趙麗明兩位學者試圖用書錄與摹本的比較、形音義訓詁,以及人文等角度,加以考證。他們通過對遠在晉書刻本之前的敦煌寫卷抄本的挖掘,提出了新的學術見解。

      千古一字為何不同

      《蘭亭集序》的摹本不光有唐一代,后世名家中臨蘭亭者比比皆是,《蘭亭集序》仿佛就成為一塊書法名家的“試金石”。然而在諸多的摹本中,一個問題出現了,這變動的一字究竟該以官修史書為準,還是該以摹本為準?似乎都有道理,可為什么在史書和摹本之間有一個“怏”和“快”的不定之字呢?

      形雖似而音卻異

      在“摹本體系”和“官修體系”的比照中,我們發現:官修史書的“快”字占據著蘭亭的絕對優勢,從唐貞觀到清乾隆的一千多年間,“經、史、子、集”中凡是出現蘭亭,必是“快然自足”。對四庫全書進行了全文檢索,在整個四庫中,《蘭亭集序》原文或引用原文的情況出現了25次均為“快然自足”,四庫中沒有一處用到過“怏然自足”。但在“經、史、子、集”之外的各時期摹本中情況卻基本相左,在蘭亭書法摹本體系中,書法家們一直堅持著“怏”字。那么王羲之自己在書寫“快”和“怏”的時候,又會有怎樣的區別呢?在所有傳世的王羲之作品中,他的用字情況是:“怏”字僅在傳世的蘭亭摹本中出現,而“快”字在另外兩個王羲之作品中出現過。

      除了字形的相近之外,問題有沒有可能出現在“怏”和“快”的讀音上面?與后世的說唱文學不同,《蘭亭集序》不是依靠口頭流傳的,它的流傳一定是以文本為載體的,這也降低了音誤的可能性。

      學者揣度古人意

      清代乾嘉學派的考據大家段玉裁在一千多年后明確指出:“本非快字”。在此之外,《說文解字注》中還引《集韻》解“怏然”為自大之意。也就是說段玉裁認為:《蘭亭集序》中當為“怏然自得”,且此“怏然”為自大之意。我們以今之詞典揣度古人之用意,這種做法雖然看似不科學,但其中卻有合理處。現代漢語“怏然”的“自大”之意當是沿用《集韻》之釋義,而所舉《戰國策》一例卻也能印證“怏然”在先秦即有“不高興”之意存在。

      所以吳迪、趙麗明認為,此處若為“怏然”則顯得更為恰當。段玉裁在考證此處時認為怏然具有的兩種釋義恰恰反映的就是王羲之當時復雜的思想狀態,這種狀態不光是王羲之個人的,同樣也是魏晉知識分子整體的,它代表著魏晉時期知識分子對于“生死觀”的一種思想變動。

      解讀“世造蘭亭意”

      王羲之在《蘭亭集序》中所表達的對于“生死”的人生態度正是根植于這種普遍性的思想轉型期。像王羲之這樣的知識分子,有世族經濟、社會地位、政治特權,他們的心思、眼界、興趣由環境轉向內心,由社會轉向自然,由經濟轉向藝術,由客觀外物轉向主體存在。這種轉向使得王羲之在本應是山水描寫的《蘭亭集序》中灌輸了自己的生死觀。在吳迪、趙麗明看來,處在某種轉向之中的個體思想其實是非常復雜的,具有很大的波動性,可能其自身意識不到這一點,但是不會自覺地在作品中自然流露。“怏然”作為的復義現象出現在王羲之關于生和死的議論中帶有很大的合理性,它反映了一種較為綜合的思想狀態,這也是所謂的“世造蘭亭意”了。

      敦煌摹本了結千古一誤

      1908年,精通漢學的法國考古學家伯希和在得知莫高窟發現古代寫本后趕到敦煌,獲取了一萬多件堪稱精華的敦煌文書,這些文書后來大多藏于法國國立圖書館,其中就包括了一份后來編號為伯2544的《蘭亭集序》抄本,從中可以明顯地看到“怏”字。由此可見,《蘭亭集序》原文中當為“怏然自足”,只不過后世不能輕易接觸到唐人摹本,而多以官修之書為本,而官修之書中又以《晉書》為最早,所以《晉書·王羲之傳》這一誤就成了千古之誤。依此,吳迪、趙麗明說,直到今天,無論在文學史書籍中還是字詞典中,“快然自足”仍是一直被堅持的,而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個千古一誤。

      蘭亭的下落

      《蘭亭》是著名的書法,當然受到歷史上很多名人的喜歡。它一直在紹興平水云門寺珍藏了幾百年直到傳到王羲之七世孫智永的徒弟辯才和尚才被唐太宗派人到云門寺來騙走了真跡蘭亭集序。云門寺當時是紹興最有名的寺院了。

      唐朝皇帝唐太宗李世民特別喜歡這個東西,他下令重金買下這個東西,但是《蘭亭》是王羲之的精品,王家把他當寶貝,絕不傳人。就在唐太宗這時候,王羲之的七世玄孫當了和尚,就是智永和尚,也是著名的書法家,他堅決不肯把這個東西給人,后來他死了,在死前就把這個《蘭亭》給了他的徒弟辯才和尚。唐太宗沒有辦法,只好讓人行騙。

      唐太宗派大臣蕭翼去辯才和尚那里,因為和辯才和尚下棋,后來,辯才和蕭翼因為下棋,成了好朋友,這時候,蕭翼看見辯才的這個《蘭亭》,在趁辯才和尚不注意的情況下,將《蘭亭》偷走了。

      從此,《蘭亭》在世界上消失了,據說《蘭亭》跟李世民一起葬到了他的陵墓——昭陵里了。

      但是,到了五代十國時候,一個叫溫韜的耀州刺史把唐太宗的昭陵打開了,當他打開時候,下令將昭陵里的所有東西都羅列在一本書上,但是如何找也找不到《蘭亭》。

      今天《蘭亭》真的就消失了嗎?不,有的學者說了,這個《蘭亭》不在別處,就在陜西著名的名勝古跡——歷史上唯一一個沒有被盜過的夫妻皇帝合葬陵墓——乾陵(武則天和唐高宗李治的陵墓)里面,很有可能,《蘭亭》就枕在武則天的腦袋下面。

      但是,作為一國之君(指唐太宗),決不會如常人所想,隨隨便便把一件自己認為是珍品的書法藝術品藏于暗無天日的地下。后人找不到可能是其收藏極其隱蔽。畢竟太珍貴了。

      整體分析

      東晉永和九年(353)的三月三日,王羲之與孫綽、謝安、支遁等四十一人,集會于會稽山陰的蘭亭,在水邊游賞嬉戲。他們一起流觴飲酒,感興賦詩,暢敘幽情。事后,將全部詩歌結集成冊,由王羲之寫成此序。

      《蘭亭集序》記敘的是東晉時期清談家們的一次大集會,表達了他們的共同意志。文章融敘事、寫景、抒情、議論于一體,文筆騰挪跌宕,變化奇特精警,以適應表現富有哲理的思辨的需要。全文可分前后兩個部分。前一部分主要是敘事、寫景,先敘述集會的時間、地點。然后點染出蘭亭優美的自然環境:山嶺蜿蜒,清流映帶;又風和日麗,天朗氣清,仰可以觀宇宙之無窮,俯可以察萬類之繁盛。在這里足以“游目騁懷”,“極視聽之娛”,可以自由地觀察、思考,滿足人們目視耳聞的需求。這里正是與會者“暢敘幽情”、盡興盡歡的絕好處所。這些描寫都富有詩情畫意,作者的情感也是平靜、閑適的。

      后一部分,筆鋒一轉,變為抒情、議論,由欣賞良辰美景、流觴暢飲,而引發出樂與憂、生與死的感慨,作者的情緒頓時由平靜轉向激蕩。他說:人生的快樂是極有限的,待快樂得到滿足時,就會感覺興味索然。往事轉眼間便成為了歷史,人到了生命的盡頭都是要死的。由樂而生悲,由生而到死,這就是他此時產生的哲理思辨。他認為“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從而進一步深入地探求生命的價值和意義,并產生了一種珍惜時間、眷戀生活、熱愛文明的思考。壽夭、生死既是一種人力不能左右的自然規律,他在文中就難免流露出一種感傷情緒。但到篇末作者的情緒又趨于平靜,他感到人事在變遷,歷史在發展,由盛到衰,由生到死,都是必然的。正因人生無常,時不我待,所以他才要著文章留傳后世,以承襲前人,以啟示來者。

      綜觀全篇,本文描繪了蘭亭的景致和王羲之等人集會的樂趣,抒發了作者盛事不常、“修短隨化,終期于盡”的感嘆。作者時喜時悲,喜極而悲,文章也隨其感情的變化由平靜而激蕩,再由激蕩而平靜,極盡波瀾起伏、抑揚頓挫之美,所以《蘭亭集序》才成為千古盛傳的名篇佳作。

      簡介

      《蘭亭集序》文字燦爛,字字璣珠,是一篇膾炙人口的優美散文,它打破成規,自辟徑蹊,不落窠臼,雋妙雅逸,不論繪景抒情,還是評史述志,都令人耳目一新。雖然前后心態矛盾,但總體看,還是積極向上的,特別是在當時談玄成風的東晉時代氣氛中,提出“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尤為可貴?!短m亭集序》的更大成就在于它的書法藝術。通篇氣息淡和空靈、瀟灑自然;用筆遒媚飄逸;手法既平和又奇崛,大小參差 ,既有精心安排藝術匠心,又沒有做作雕琢的痕跡,自然天成。其中,凡是相同的字, 寫法各不相同,如“之”、“以”、“為”等字,各有變化,特別是“之”字,達到了 藝術上多樣與統一的效果。《蘭亭集序》是王羲之書法藝術的代表作,是中國書法藝術 史上的一座高峰,它滋養了一代又一代書法家。

      在結構和章法上以情感為線索,敘中有情,以情說理。第一段在清麗的境界中,著重寫一“樂”字,由樂而轉入沉思,引出第二段的“痛”字,在經過一番痛苦的思考后,不覺感到無限的悲哀,最后以一“悲”字作結。情感色彩迥乎不同,前后過渡卻妥帖自然。

      作者以其精妙絕倫的書法書寫這篇文章,真跡據說被李世民置其墓中,但從唐人的摹本中,仍可見其“龍跳虎臥”的神采。《禊帖》被稱為“天下第一行書”,董其昌《畫禪室隨筆》說:“章法為古今第一,其字皆映帶而生,或大或小,隨手所如,皆入法則。”

      現在陳列在蘭亭王右軍祠內的馮承素摹本(復制品),真本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上面鈐有“神龍”(唐中宗年號)小印,是斷為唐摹的一個鐵證。“神龍本”是現存最接近王羲之真跡的摹本。因其鉤摹細心,故而線條的使轉惟妙惟肖,不但墨色燥潤濃淡相當自然,而且下筆的鋒芒、破筆的分叉和使轉間的游絲也十分逼真,從中可窺王羲之書寫時的用筆的徐疾、頓挫、一波三折的絕妙筆意。

      《蘭亭集序》是世人公認的瑰寶,始終珍藏在王氏家族之中,一直傳到他的七世孫智永,智永少年時即出家在紹興永欣寺為僧,臨習王羲之真跡達三十余年。智永臨終前,將《蘭亭集序》傳給弟子辯才。辯才擅長書畫,對《蘭亭集序》極其珍愛,將其密藏在閣房梁上,從不示人。后被唐太宗派去的監察史蕭翼騙走。唐太宗得到《蘭亭集序》后,如獲至寶。并命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等書家臨寫。以馮承素為首的弘文館拓書人,也奉命將原跡雙鉤填廓摹成數副本,分賜皇子近臣。唐太宗死后,侍臣們遵照他的遺詔將《蘭亭集序》真跡作為殉葬品埋藏在昭陵。

      東晉穆帝(司馬聃)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初三日,王羲之和當時名士孫綽、謝安和釋支遁等四十一人,為禊事活動,在蘭亭宴集。與會的人士都有詩作,事后把這些詩篇匯編成集,《蘭亭集序》就是王羲之為這個詩集所寫的序言。序,文體名,是對書籍和文章舉其綱要、論其大旨的一種文字,相當于引言。

      賞析二

      文描繪了蘭亭的景致和王羲之等人集會的樂趣,抒發了作者盛事不常、“修短隨化,終期于盡”的感嘆。作者時喜時悲,喜極而悲,文章也隨其感情的變化由平靜而激蕩,再由激蕩而平靜,極盡波瀾起伏、抑揚頓挫之美,所以《蘭亭集序》才成為名篇佳作。全文共三段。

      文章首段記敘蘭亭聚會盛況,并寫出與會者的深切感受。先點明聚會的時問、地點、緣由,后介紹與會的人數之多,范圍之廣,“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接著寫蘭亭周圍優美的環境。先寫高遠處:“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再寫近低處“清流激湍”;然后總寫一筆:“映帶左右”。用語簡潔。富有詩情畫意。在寫景的基礎上,由此順筆引出臨流賦詩,點出盛會的內容為“一觴一詠”,“暢敘幽情”,“雖無絲竹管弦之盛”,這是反面襯托之筆,以加張表達賞心悅目之情。最后指出盛會之日正逢爽心恰人的天時,“天朗氣清”為下文的“仰觀”、“俯察”提供了有利條件;“惠風和暢”又與“暮春之初”相呼應。此時此地良辰美景,使“仰觀”、“俯察”,“游目騁懷”、“視聽之娛”完全可以擺脫世俗的苦惱,盡情地享受自然美景,抒發自己的胸臆。至此,作者把與會者的感受歸結到“樂”字上面。筆勢疏朗簡凈,毫無斧鑿痕跡。

      文章第二段,闡明作者對人生的看法,感慨人生短哲,盛事不常,緊承土文的“樂”字,引發出種種感慨。先用兩個“或”字,從正反對比分別評說“人之相與,俯仰一世”的兩種不同的具體表現,一是“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一是“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然后指出這兩種表現盡管不同,但心情卻是一樣的。那就是“當其欣于所遇”時,都會“快然自足”,卻“不知老之將至”。這種感受,正是針對正文“游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的聚會之樂而發,側重寫出樂而忘悲。接著由“欣于幾所遇”的樂引出“情隨事遷”的優,寫出樂而生憂,發出“修短隨化,終期于盡”的慨嘆、文章至此,推進到生死的大問題。最后引用孔了所說的“死生亦大矣”一句話來總結全段,道出了作者心中的“痛”之所在。

      最后一段說明作序的緣由。文章緊承上文“死生亦大矣”感發議論,從親身感受談起,指出每每發現“昔人興感之由”和自己的興感之由完全一樣,所以“未嘗不臨文嗟悼”,可是又說不清其中原因。接著把筆鋒轉向了對老莊關于“一生死”,“齊彭祖”論調的批判,認為那完全是“虛誕”和“妄作”。東晉時代的文人士大夫崇尚老莊,喜好虛無土義的清談,莊子認為自然萬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莊子·齊物論》),且把長壽的彭祖和夭折的兒童等同看待,認為“莫壽于殤子,而彭祖為夭”。作者能與時風為悖。對老莊這種思想的大膽否定,是難能可貴的,然后作者從由古到今的事實中做了進一步的推斷:“后之視今,亦由今之視昔”?;谶@種認識,所以才“列敘時人,錄其所述”,留于后人去閱讀。盡管將來“事殊事異”,但“所以興懷。其一致也”。這就從理論上說清了所以要編《蘭亭詩集》的原因。最后一句,交代了寫序的目的,引起后人的感懷。文字收束得直截了當,開發的情思卻綿綿不絕。

      這篇序言疏朗簡凈而韻味深長,突出地代表了王羲之的散文風格。且其造語玲瓏剔透,瑯瑯上口。是古代駢文的精品。《蘭亭集序》在駢文的幾個方面都有所長。在句法上,對仗整齊,句意排比,如“群賢畢至,少長咸集”,“仰觀宇廟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或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兩兩相對,音韻和諧,無斧鑿之痕,語言清新、樸素自然。屬于議論部分的文字也非常簡沽,富有表現力,在用典上也只用“齊彭蕩”和“修楔事”這樣淺顯易儲的典故,這樣樸素的行文與東晉對代雕章琢句,華而不實的文風形成鮮明對照。

      這篇文章體現了王羲之積極入世的人生觀,和老莊學說主張的無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思想

      文章的第一段較具體地寫了蘭亭集會的盛況。本段共六句。第一句交代了集會的時間、地點及目的,第二句交代了與會的人物,第三句寫了蘭亭之優雅的環境,第四句寫盛會上人們的活動情況,第五句寫晴和的天氣,第六句抒發感慨。顯然,六句中,有些是慣常的必要的交代,有些是寫自然造化之美,有些卻是寫集會的“盛況”。名士們在晴朗的天空下,感受著和煦的春風,可遠眺可近觀可仰視可俯察,流觴曲水,飲酒賦詩,暢敘幽情,何其痛哉!快哉!樂哉!而“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其作用在于“游目騁懷”“極視聽之娛”。這里在抒發了生之快樂的同時,又表現出一種曠達的心境。

      本段以寫盛會始,以抒感慨終;以做“修禊”為名,以行快樂為實。

      文章的第二段寫了兩種人,一個是喜歡“靜”的人,一個是喜歡“躁”的人。前者“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后者“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性格乃至行為上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兩者又有驚人的相似之處:“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快樂的時候,得意忘形,感覺不到自己在悄悄地衰老,等對高興的事物感到了厭倦,感慨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什么感慨?有兩個:一個是“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另一個是“修短隨化,終期于盡”。它告訴我們三點:其一,事物有生就有滅,有樂就有悲;其二,事物由生到滅,由樂到悲,其時間很短暫,倏忽之間,正如白駒之過隙;其三,生命之長短之存滅,不是主觀所能左右的,它取決于自然的造化。由此說來,生命是何其寶貴!正因如此,所以作者才引用古訓“死生亦大矣”;正因如此,所以作者慨嘆:“豈不痛哉!”

      東晉是名士風流的時代。他們崇尚老莊,大談玄理,不務實際,思想虛無,寄情山水,笑傲山野。他們思想消極,行動無為,就像浮萍之于海水,隨波蕩漾,飄到哪里就是哪里。當然,死了就死了,無所謂,因為死就是生,生就是死,“一死生”“齊彭殤”。對此,作者作了委婉的批評。

      生和死是兩碼事,不能等同起來。生有各種各樣的生,有的人活得窩窩囊囊,有的人活得志得意足;死也有各種各樣的死,有的人死得默默無聞,有的人死得轟轟烈烈。司馬遷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标翱思艺f:“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泵珴蓶|說:“生的偉大,死的光榮”。生與死怎么可以等同呢?正如作者所說的:“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弊髡哌@樣寫,表明了他對生死問題的看重,他是想以此來啟發那些思想糊涂的所謂名士,不要讓生命輕易地從自己的身邊悄悄逝去。

      綜上所述,文章記敘了蘭亭集會的盛況,闡述了“死生亦大矣”的觀點,批評了士大夫之虛無的思想觀念,顯然是有感而作,緣情而發。但是,作為一篇文集的“序”,除了批評士大夫之虛無的思想觀念之外,還要對結集的目的說一說。參加蘭亭集會的是當時社會上的名流,如謝安、孫綽等人。正如上文所說,他們引觴曲水,飲酒賦詩,暢敘幽情,何其痛哉!快哉!樂哉!然而,“向其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對此,作者認為“豈不痛哉”!所以,把他們賦的詩收錄下來,不至于使其泯滅,而讓其流芳百世,使“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如作者一般,生發出“死生亦大矣”的感慨。為什么會這樣呢?因為“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因為“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這不能不令人慨嘆作者有一副多么好的心腸!

      情感

      第一至第二自然段,記敘了集會的時間、地點、事由、人物,由“此地有崇山峻嶺”引出四周環境及場面的鋪敘,最后由“是日也”領起描寫游人的心境,抒發集會的心情。本文第一、二自然段作者對這次宴集環境的描述素淡雅致,攝其神韻,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這些都看出作者快樂的心情和對自然美的熱愛之情。

      第三自然段,由蘭亭集會聯想到現今人們的相處往來,即便為人處世方法各異,靜躁不同,但從中提示了人生憂患的來源。首先來自生命本體永不滿足的內在欲望,“欣于所遇”便“快然自足”,及其“所之既倦”“感慨系之矣”。其次來自外在世界的流轉不定,難以依持,即“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第三來自個體生命的短暫有限,即“修短隨化,終期于盡”。最后以“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作結。第三自然段,雖然作者對時光飛逝,人生短暫大發感慨,但字里行間暗含對人生的眷戀和熱愛之情。正因為作者對人生憂患有清醒的認識,才可揚長避短,在有限人生中進行無限的價值創造。

      第四自然段:由讀古人“興感”之作時的體驗“若合一契”說明古人也有感于死生;然后轉入人生世事的深入抒寫,批判當前士大夫“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表現了王羲之抗拒人生虛幻的執著努力,隨之又發出“后之視今,亦由今視昔,悲乎”的慨嘆,可見作者對人生敏銳、深刻的感受中有一份對人生特別的熱愛和執著,接著作者交代了《蘭亭集》的成因“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總結全文。第四自然段,作者在盡述古人、今人、后人慨嘆人生無常的同時,批判了莊周“一死生”“齊彭殤”的虛無主義,當然應該看作是積極的。

      創作背景

      晉穆帝永和九年(353年)農歷三月初三,“初渡浙江有終焉之志”的王羲之,曾在會稽山陰的蘭亭,與名流高士謝安、孫綽等四十一人舉行風雅集會。與會者臨流賦詩,各抒懷抱,抄錄成集,大家公推此次聚會的召集人,德高望重的王羲之寫一序文,記錄這次雅集,即《蘭亭集序》。

      王羲之簡介

      魏晉·王羲之的簡介

      王羲之

      王羲之(303年—361年,一作321年—379年),字逸少,漢族,東晉時期著名書法家,有“書圣”之稱。祖籍瑯琊(今屬山東臨沂),后遷無錫,晚年隱居剡縣金庭(今屬浙江)。歷任秘書郞、寧遠將軍、江州刺史。后為會稽內史,領右將軍。其書法兼善隸、草、楷、行各體,精研體勢,心摹手追,廣采眾長,備精諸體,冶于一爐,擺脫了漢魏筆風,自成一家,影響深遠。風格平和自然,筆勢委婉含蓄,遒美健秀。代表作《蘭亭序》被譽為“天下第一行書”。在書法史上,他與其子王獻之合稱為“二王”。

      ...〔? 王羲之的詩(1篇)

      猜你喜歡

      答司馬諫議書

      宋代王安石

      某啟:昨日蒙教,竊以為與君實游處相好之日久,而議事每不合,所操之術多異故也。雖欲強聒,終必不蒙見察,故略上報,不復一一自辨。重念蒙君實視遇厚,于反覆不宜鹵莽,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實或見恕也。

      蓋儒者所爭,尤在于名實,名實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君實所以見教者,以為侵官、生事、征利、拒諫,以致天下怨謗也。某則以謂受命于人主,議法度而修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不為侵官;舉先王之政,以興利除弊,不為生事;為天下理財,不為征利;辟邪說,難壬人,不為拒諫。至于怨誹之多,則固前知其如此也。

      人習于茍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國事、同俗自媚于眾為善,上乃欲變此,而某不量敵之眾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則眾何為而不洶洶然?盤庚之遷,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盤庚不為怨者故改其度,度義而后動,是而不見可悔故也。如君實責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為,以膏澤斯民,則某知罪矣;如曰今日當一切不事事,守前所為而已,則非某之所敢知。

      無由會晤,不任區區向往之至!


      梅圣俞詩集序

      宋代歐陽修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者,多出于古窮人之辭也。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云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郁積,其興于怨刺,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之難言。蓋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后工也。

      予友梅圣俞,少以蔭補為吏,累舉進士,輒抑于有司,困于州縣,凡十余年。年今五十,猶從辟書,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奮見于事業。其家宛陵,幼習于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既長,學乎六經仁義之說,其為文章,簡古純粹,不求茍說于世。世之人徒知其詩而已。然時無賢愚,語詩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樂于詩而發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詩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薦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嘗見而嘆曰:“二百年無此作矣!”雖知之深,亦不果薦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為雅、頌,以歌詠大宋之功德,薦之清廟,而追商、周、魯頌之作者,豈不偉歟!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為窮者之詩,乃徒發于蟲魚物類,羈愁感嘆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窮之久而將老也!可不惜哉!

      圣俞詩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謝景初,懼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陽至于吳興以來所作,次為十卷。予嘗嗜圣俞詩,而患不能盡得之,遽喜謝氏之能類次也,輒序而藏之。

      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師,余既哭而銘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遺稿千余篇,并舊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為一十五卷。嗚呼!吾于圣俞詩論之詳矣,故不復云。

      廬陵歐陽修序。


      屈原列傳

      兩漢司馬遷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為楚懷王左徒。博聞強志,明于治亂,嫻于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懷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平屬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為令,眾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為‘非我莫能為也。’”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半x騷”者,猶離憂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秶L》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廣崇,治亂之條貫,靡不畢見。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蟬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屈原既絀。其后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乃令張儀佯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愿獻商、於之地六百里?!背淹踟澏艔垉x,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六百里?!背古?,歸告懷王。懷王怒,大興師伐秦。秦發兵擊之,大破楚師于丹、淅,斬首八萬,虜楚將屈匄,遂取楚之漢中地。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于藍田。魏聞之,襲楚至鄧。楚兵懼,自秦歸。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張儀而甘心焉。”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比绯?,又因厚幣用事者臣靳尚,而設詭辯于懷王之寵姬鄭袖。懷王竟聽鄭袖,復釋去張儀。是時屈原既疏,不復在位,使于齊,顧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

      其后,諸侯共擊楚,大破之,殺其將唐眜。時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毋行。”懷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絕秦歡!”懷王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后,因留懷王,以求割地。懷王怒,不聽。亡走趙,趙不內。復之秦,竟死于秦而歸葬。

      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楚人既咎子蘭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雖放流,眷顧楚國,系心懷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興國,而欲反復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終無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見懷王之終不悟也。

      人君無愚智賢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為,舉賢以自佐。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圣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懷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內惑于鄭袖,外欺于張儀,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蘭,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也。《易》曰:“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豈足福哉!令尹子蘭聞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屈原至于江濱,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舉世皆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溫蠖乎?”乃作《懷沙》之賦。于是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其后楚日以削,數十年竟為秦所滅。自屈原沉汨羅后百有馀年,漢有賈生,為長沙王太傅。過湘水,投書以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長沙,過屈原所自沉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及見賈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鵩鳥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鴻門宴

      兩漢司馬遷

      沛公軍霸上,未得與項羽相見。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于項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使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項羽大怒曰:“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當是時,項羽兵四十萬,在新豐鴻門;沛公兵十萬,在霸上。范增說項羽曰:“沛公居山東時,貪于財貨,好美姬。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皆為龍虎,成五彩,此天子氣也。急擊勿失!”

      楚左尹項伯者,項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張良。張良是時從沛公,項伯乃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欲呼張良與俱去,曰:“毋從俱死也?!睆埩荚唬骸俺紴轫n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義,不可不語?!?/p>

      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驚,曰:“為之奈何?”張良曰:“誰為大王為此計者?”曰:“鯫生說我曰:‘距關,毋內諸侯,秦地可盡王也。’故聽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當項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為之奈何?”張良曰:“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迸婀唬骸熬才c項伯有故?”張良曰:“秦時與臣游,項伯殺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來告良。”沛公曰:“孰與君少長?”良曰:“長于臣。”沛公曰:“君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張良出,要項伯。項伯即入見沛公。沛公奉卮酒為壽,約為婚姻,曰:“吾入關,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庫,而待將軍。所以遣將守關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日夜望將軍至,豈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表棽S諾,謂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沛公曰:“諾?!庇谑琼棽畯鸵谷?,至軍中,具以沛公言報項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關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表椡踉S諾。

      沛公旦日從百余騎來見項王,至鴻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將軍戰河北,臣戰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得復見將軍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郤……”項王曰:“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表椡跫慈找蛄襞婀c飲。項王、項伯東向坐,亞父南向坐。亞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張良西向侍。范增數目項王,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項王默然不應。范增起,出召項莊,謂曰:“君王為人不忍。若入前為壽,壽畢,請以劍舞,因擊沛公于坐,殺之。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莊則入為壽。壽畢,曰:“君王與沛公飲,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表椡踉唬骸爸Z?!表椙f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莊不得擊。

      于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樊噲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項莊拔劍舞,其意常在沛公也?!眹堅唬骸按似纫樱〕颊埲?,與之同命?!眹埣磶矶苋胲婇T。交戟之衛士欲止不內,樊噲側其盾以撞,衛士仆地,噲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視項王,頭發上指,目眥盡裂。項王按劍而跽曰:“客何為者?”張良曰:“沛公之參乘樊噲者也。”項王曰:“壯士,賜之卮酒?!眲t與斗卮酒。噲拜謝,起,立而飲之。項王曰:“賜之彘肩。”則與一生彘肩。樊噲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劍切而啖之。項王曰:“壯士!能復飲乎?”樊噲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陽,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閉宮室,還軍霸上,以待大王來。故遣將守關者,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賞,而聽細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耳,竊為大王不取也!”項王未有以應,曰:“坐?!狈畤垙牧甲?。

      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因招樊噲出。沛公已出,項王使都尉陳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辭也,為之奈何?”樊噲曰:“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何辭為?”于是遂去。乃令張良留謝。良問曰:“大王來何操?”曰:“我持白璧一雙,欲獻項王,玉斗一雙,欲與亞父。會其怒,不敢獻。公為我獻之。”張良曰:“謹諾?!碑斒菚r,項王軍在鴻門下,沛公軍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則置車騎,脫身獨騎,與樊噲、夏侯嬰、靳強、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從酈山下,道芷陽間行。沛公謂張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里耳。度我至軍中,公乃入?!?/p>

      沛公已去,間至軍中。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桮杓,不能辭。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再拜獻大王足下,玉斗一雙,再拜奉大將軍足下?!表椡踉唬骸芭婀苍??”良曰:“聞大王有意督過之,脫身獨去,已至軍矣?!表椡鮿t受璧,置之坐上。亞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豎子不足與謀。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

      沛公至軍,立誅殺曹無傷。


      擬行路難十八首

      南北朝鮑照

      奉君金巵之美酒,瑇瑁玉匣之雕琴。

      七彩芙蓉之羽帳,九華蒲萄之錦衾。

      紅顏零落歲將暮,寒光宛轉時欲沉。

      愿君裁悲且減思,聽我扺節行路吟。

      不見柏梁、銅雀上,寧聞古時清吹音。

      洛陽名工鑄為金博山,千斵復萬鏤,上刻秦女攜手仙。

      承君清夜之歡娛,列置帳里明燭前。

      外發龍鱗之丹彩,內含麝芬之紫煙。

      如今君心一朝異,對此長嘆終百年。

      璇閨玉墀上椒閣,文窗繡戶垂羅幕。

      中有一人字金蘭,被服纖羅采芳藿。

      春燕差池風散梅,開幃對景弄禽爵。

      含歌攬涕恒抱愁,人生幾時得為樂。

      寧作野中之雙鳧,不愿云間之別鶴。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

      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

      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君不見河邊草,冬時枯死春滿道。

      君不見城上日,今暝沒盡去,明朝復更出。

      今我何時當得然,一去永滅入黃泉。

      人生苦多歡樂少,意氣敷腴在盛年。

      且愿得志數相就,床頭恒有沽酒錢。

      功名竹帛非我事,存亡貴賤付皇天。

      對案不能食,拔劍擊柱長嘆息。

      丈夫生世會幾時,安能蹀躞垂羽翼?

      棄置罷官去,還家自休息。

      朝出與親辭,暮還在親側。

      弄兒床前戲,看婦機中織。

      自古圣賢盡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

      愁思忽而至,跨馬出北門。

      舉頭四顧望,但見松柏荊棘郁樽樽。

      中有一鳥名杜鵑,言是古時蜀帝魂。

      聲音哀苦鳴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髠。

      飛走樹間啄蟲蟻,豈憶往日天子尊。

      念此死生變化非常理,中心惻愴不能言。

      中庭五株桃,一株先作花。

      陽春妖冶二三月,從風簸蕩落西家。

      西家思婦見悲惋,零淚沾衣撫心嘆。

      初送我君出戶時,何言淹留節回換。

      床席生塵明鏡垢,纖腰瘦削發蓬亂。

      人生不得恒稱悲,惆悵徙倚至夜半。

      銼蘗染黃絲,黃絲歷亂不可治。

      昔我與君始相值,爾時自謂可君意。

      結帶與我言,死生好惡不相置。

      今日見我顏色衰,意中索寞與先異。

      還君金釵瑇瑁簪,不忍見之益愁思。

      君不見蕣華不終朝,須臾淹冉零落銷。

      盛年妖艷浮華輩,不久亦當詣冢頭。

      一去無還期,千秋萬歲無音詞。

      孤魂煢煢空隴間,獨魄徘徊遶墳基。

      但聞風聲野鳥吟,憶平生盛年時。

      為此令人多悲悒,君當縱意自熙怡。

      君不見枯籜走階庭,何時復青著故莖。

      君不見亡靈蒙享祀,何時傾杯竭壺罌。

      君當見此起憂思,寧及得與時人爭。

      人生倐忽如絕電,華年盛德幾時見。

      但令縱意存高尚,旨酒嘉肴相胥讌。

      持此從朝竟夕暮,差得亡憂消愁怖。

      胡為惆悵不得已,難盡此曲令君忤。

      今年陽初花滿林,明年冬末雪盈岑。

      推移代謝紛交轉,我君邊戍獨稽沉。

      執袂分別已三載,邇來寂淹無分音。

      朝悲慘慘遂成滴,暮思遶遶最傷心。

      膏沐芳余久不御,蓬首亂鬢不設簪。

      徒飛輕埃舞空帷,粉筐黛器靡復遺。

      自生留世苦不幸,心中惕惕恒懷悲。

      春禽喈喈旦暮鳴,最傷君子憂思情。

      我初辭家從軍僑,榮志溢氣干云霄。

      流浪漸冉經三齡,忽有白發素髭生。

      今暮臨水拔已盡,明日對鏡復已盈。

      但恐羈死為鬼客,客思寄滅生空精。

      每懷舊鄉野,念我舊人多悲聲。

      忽見過客問何我,寧知我家在南城。

      答云我曾居君鄉,知君游宦在此城。

      我行離邑已萬里,今方羈役去遠征。

      來時聞君婦,閨中孀居獨宿有貞名。

      亦云悲朝泣閑房,又聞暮思淚沾裳。

      形容憔悴非昔悅,蓬鬢衰顏不復妝。

      見此令人有余悲,當愿君懷不暫忘。

      君不見少壯從軍去,白首流離不得還。

      故鄉窅窅日夜隔,音塵斷絕阻河關。

      朔風蕭條白云飛,胡笳哀急邊氣寒。

      聽此愁人兮奈何,登山遠望得留顏。

      將死胡馬跡,寧見妻子難。

      男兒生世轗軻欲何道,綿憂摧抑起長嘆。

      君不見柏梁臺,今日丘墟生草萊。

      君不見阿房宮,寒云澤雉棲其中。

      歌妓舞女今誰在,高墳壘壘滿山隅。

      長袖紛紛徒競世,非我昔時千金軀。

      隨酒逐樂任意去,莫令含嘆下黃壚。

      君不見冰上霜,表里陰且寒。

      雖蒙朝日照,信得幾時安。

      民生故如此,誰令摧折強相看。

      年去年來自如削,白發零落不勝冠。

      君不見春鳥初至時,百草含青俱作花。

      寒風蕭索一旦至,竟得幾時保光華。

      日月流邁不相饒,令我愁思怨恨多。

      諸君莫嘆貧,富貴不由人。

      丈夫四十強而仕,余當二十弱冠辰。

      莫言草木委冬雪,會應蘇息遇陽春。

      對酒敘長篇,窮途運命委皇天。

      但愿樽中酒醞滿,莫惜床頭百個錢。

      直得優游卒一歲,何勞辛苦事百年。


      宮之奇諫假道

      先秦左丘明

      晉侯復假道于虞以伐虢。

      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寇不可翫。一之謂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p>

      公曰:“晉,吾宗也,豈害我哉?”

      對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 。大伯不從,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文王卿士,勛在王室,藏于盟府。將虢是滅,何愛于虞!且虞能親于桓、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不唯逼乎?親以寵逼,猶尚害之,況以國乎?”

      公曰:“吾享祀豐潔,神必據我?!?/p>

      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衷唬骸癫灰孜?,惟德繄物?!缡?,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馮依,將在德矣。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神其吐之乎?”

      弗聽,許晉使。

      宮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臘矣。在此行也,晉不更舉矣。”

      八月甲午,晉侯圍上陽,問于卜偃曰:“吾其濟乎?”

      對曰:“克之。”

      公曰:“何時?”

      對曰:“童謠曰:‘丙之晨,龍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鶉之賁賁,天策燉燉,火中成軍,虢公其奔?!渚旁?、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鶉火中,必是時也?!?/p>

      冬,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虢公丑奔京師。師還,館于虞,遂襲虞,滅之,執虞公.及其大夫井伯,從媵秦穆姬。而修虞祀,且歸其職貢于王,故書曰:“晉人執虞公?!弊镉莨?,言易也。


      尊經閣記

      明代王守仁

      經,常道也。其在于天,謂之命;其賦于人,謂之性。其主于身,謂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亙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是常道也。其應乎感也,則為惻隱,為羞惡,為辭讓,為是非;其見于事也,則為父子之親,為君臣之義,為夫婦之別,為長幼之序,為朋友之信。是惻隱也,羞惡也,辭讓也,是非也;是親也,義也,序也,別也,信也,一也。皆所謂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亙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是常道也。

      以言其陰陽消息之行焉,則謂之《易》;以言其紀綱政事之施焉,則謂之《書》;以言其歌詠性情之發焉,則謂之《詩》;以言其條理節文之著焉,則謂之《禮》;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則謂之《樂》;以言其誠偽邪正之辨焉,則謂之《春秋》。是陰陽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誠偽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謂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亙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夫是之謂六經。六經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

      是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陰陽消息者也;《書》也者,志吾心之紀綱政事者也;《詩》也者,志吾心之歌詠性情者也;《禮》也者,志吾心之條理節文者也;《樂》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誠偽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經也,求之吾心之陰陽消息而時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紀綱政事而時施焉,所以尊《書》也;求之吾心之歌詠性情而時發焉,所以尊《詩》也;求之吾心之條理節文而時著焉,所以尊《禮》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時生焉,所以尊「樂」也;求之吾心之誠偽邪正而時辨焉,所以尊《春秋》也。

      蓋昔者圣人之扶人極,憂后世,而述六經也,由之富家者支父祖,慮其產業庫藏之積,其子孫者,或至于遺忘散失,卒困窮而無以自全也,而記籍其家之所有以貽之,使之世守其產業庫藏之積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窮之患。故六經者,吾心之記籍也,而六經之實,則具于吾心。猶之產業庫藏之實積,種種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記籍者,特名狀數目而已。而世之學者,不知求六經之實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響之間,牽制于文義之末,硁硁然以為是六經矣。是猶富家之子孫,不務守視享用其產業庫藏之實積,日遺忘散失,至為窶人丐夫,而猶囂囂然指其記籍曰:「斯吾產業庫藏之積也!」何以異于是?

      嗚呼!六經之學,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說,是謂亂經;習訓詁,傳記誦,沒溺于淺聞小見,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謂侮經;侈淫辭,競詭辯,飾奸心盜行,逐世壟斷,而猶自以為通經,是謂賊經。若是者,是并其所謂記籍者,而割裂棄毀之矣,寧復之所以為尊經也乎?

      越城舊有稽山書院,在臥龍西岡,荒廢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于民,則慨然悼末學之支離,將進之以圣賢之道,于是使山陰另吳君瀛拓書院而一新之,又為尊經閣于其后,曰:「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归w成,請予一言,以諗多士,予既不獲辭,則為記之若是。嗚呼!世之學者,得吾說而求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為尊經也矣。


      上梅直講書

      宋代蘇軾

      軾每讀《詩》至《鴟鸮》,讀《書》至《君奭》,常竊悲周公之不遇。及觀《史》,見孔子厄于陳蔡之間,而弦歌之聲不絕,顏淵、仲由之徒,相與問答。夫子曰: “‘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顏淵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回,使爾多財,吾為爾宰?!狈蛱煜码m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樂如此。乃今知周公之富貴,有不如夫子之貧賤。夫以召公之賢,以管蔡之親,而不知其心,則周公誰與樂其富貴?而夫子之所與共貧賤者,皆天下之賢才,則亦足以樂乎此矣。

      軾七八歲時,始知讀書,聞今天下有歐陽公者,其為人如古孟軻、韓愈之徒。而又有梅公者,從之游而與之上下其議論。其后益壯,始能讀其文詞,想見其為人,意其飄然脫去世俗之樂,而自樂其樂也。方學為對偶聲律之文,求斗升之祿,自度無以進見于諸公之間。來京師逾年,未嘗窺其門。 今年春,天下之士,群至于禮部,執事與歐陽公實親試之。軾不自意,獲在第二。既而聞之,執事愛其文,以為有孟軻之風,而歐陽公亦以其能不為世俗之文也而取。是以在此,非左右為之先容,非親舊為之請屬,而向之十余年間聞其名而不得見者,一朝為知己。退而思之,人不可以茍富貴,亦不可以徒貧賤。有大賢焉而為其徒,則亦足恃矣。茍其僥一時之幸,從車騎數十人,使閭巷小民聚觀而贊嘆之,亦何以易此樂也。 傳曰:“不怨天,不尤人?!鄙w“優哉游哉,可以卒歲”。執事名滿天下,而位不過五品。其容色溫然而不怒,其文章寬厚敦樸而無怨言,此必有所樂乎斯道也。軾愿與聞焉。


      項羽本紀贊

      兩漢司馬遷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庇致勴椨鹨嘀赝?。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杰蜂起,相與并爭,不可勝數。然羽非有尺寸,乘勢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西江月·別夢已隨流水

      宋代蘇軾

      姑熟再見勝之,次前韻

      別夢已隨流水,淚巾猶浥香泉。相如依舊是臞仙。人在瑤臺閬苑。

      花霧縈風縹緲,歌珠滴水清圓。蛾眉新作十分妍。走馬歸來便面。



      亚洲精品色播一区二区 | 亚洲综合无码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短视频男人的影院| 亚洲精品成人无限看| 日韩一卡2卡3卡4卡新区亚洲| 欧洲亚洲国产精华液| 亚洲国产精品成人午夜在线观看 | 亚洲丰满熟女一区二区v| 久久亚洲AV无码精品色午夜 | 亚洲色大成网站www| 亚洲偷自拍另类图片二区| 亚洲人成电影网站| 亚洲va成无码人在线观看| 亚洲无线一二三四区| 亚洲免费福利视频| 亚洲五月综合缴情婷婷| 国产成人精品日本亚洲专一区| 亚洲国产成人综合| 亚洲一区电影在线观看| 亚洲成A人片在线播放器| 亚洲一卡一卡二新区无人区| 亚洲欧美自偷自拍另类视| 亚洲精品无码少妇30P| 国产亚洲一卡2卡3卡4卡新区 | 亚洲无删减国产精品一区| 亚洲最新永久在线观看| 亚洲成年人免费网站| 亚洲Av高清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中文字幕无码久久| 亚洲丁香婷婷综合久久| 怡红院亚洲红怡院在线观看| 337P日本欧洲亚洲大胆精品| 亚洲国产精品不卡毛片a在线| 亚洲精品偷拍视频免费观看| 中文亚洲成a人片在线观看| 精品亚洲综合在线第一区| 亚洲国产成人久久精品动漫| 亚洲国产电影在线观看| 亚洲中文字幕无码mv|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亚洲小说| 亚洲情a成黄在线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