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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蘇武書

      [兩漢]:李陵

      子卿足下:

      勤宣令德,策名清時,榮問休暢,幸甚幸甚。遠托異國,昔人所悲,望風懷想,能不依依?昔者不遺,遠辱還答,慰誨勤勤,有逾骨肉,陵雖不敏,能不慨然?

      自從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窮困,獨坐愁苦。終日無睹,但見異類。韋韝毳幕,以御風雨;羶肉酪漿,以充饑渴。舉目言笑,誰與為歡?胡地玄冰,邊土慘裂,但聞悲風蕭條之聲。涼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側耳遠聽,胡笳互動,牧馬悲鳴,吟嘯成群,邊聲四起。晨坐聽之,不覺淚下。嗟乎子卿,陵獨何心,能不悲哉!

      與子別后,益復無聊,上念老母,臨年被戮;妻子無辜,并為鯨鯢;身負國恩,為世所悲。子歸受榮,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禮義之鄉,而入無知之俗;違棄君親之恩,長為蠻夷之域,傷已!令先君之嗣,更成戎狄之族,又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負陵心區區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難刺心以自明,刎頸以見志,顧國家于我已矣,殺身無益,適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轍復茍活。左右之人,見陵如此,以為不入耳之歡,來相勸勉。異方之樂,只令人悲,增忉怛耳。

      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前書倉卒,未盡所懷,故復略而言之。

      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絕域。五將失道,陵獨遇戰,而裹萬里之糧,帥徒步之師;出天漢之外,入強胡之域;以五千之眾,對十萬之軍;策疲乏之兵,當新羈之馬。然猶斬將搴旗,追奔逐北,滅跡掃塵,斬其梟帥,使三軍之士,視死如歸。陵也不才,希當大任,意謂此時,功難堪矣。匈奴既敗,舉國興師。更練精兵,強逾十萬。單于臨陣,親自合圍。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步馬之勢,又甚懸絕。疲兵再戰,一以當千,然猶扶乘創痛,決命爭首。死傷積野,余不滿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創病皆起,舉刃指虜,胡馬奔走。兵盡矢窮,人無尺鐵,猶復徒首奮呼,爭為先登。當此時也,天地為陵震怒,戰士為陵飲血。單于謂陵不可復得,便欲引還,而賊臣教之,遂使復戰,故陵不免耳。

      昔高皇帝以三十萬眾,困于平城。當此之時,猛將如云,謀臣如雨,然猶七日不食,僅乃得免。況當陵者,豈易為力哉?而執事者云云,茍怨陵以不死。然陵不死,罪也;子卿視陵,豈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寧有背君親,捐妻子而反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所為也,故欲如前書之言,報恩于國主耳,誠以虛死不如立節,滅名不如報德也。昔范蠡不殉會稽之恥,曹沬不死三敗之辱,卒復勾踐之仇,報魯國之羞,區區之心,竊慕此耳。何圖志未立而怨已成,計未從而骨肉受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

      足下又云:“漢與功臣不薄。”子為漢臣,安得不云爾乎?昔蕭樊囚縶,韓彭葅醢,晁錯受戮,周魏見辜。其余佐命立功之士,賈誼亞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將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讒,并受禍敗之辱,卒使懷才受謗,能不得展。彼二子之遐舉,誰不為之痛心哉?陵先將軍,功略蓋天地,義勇冠三軍,徒失貴臣之意,剄身絕域之表。此功臣義士所以負戟而長嘆者也。何謂不薄哉?且足下昔以單車之使,適萬乘之虜。遭時不遇,至于伏劍不顧;流離辛苦,幾死朔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歸;老母終堂,生妻去帷。此天下所希聞,古今所未有也。蠻貊之人,尚猶嘉子之節,況為天下之主乎?陵謂足下當享茅土之薦,受千乘之賞。聞子之歸,賜不過二百萬,位不過典屬國,無尺土之封,加子之勤。而妨功害能之臣,盡為萬戶侯;親戚貪佞之類,悉為廊廟宰。子尚如此,陵復何望哉?且漢厚誅陵以不死,薄賞子以守節,欲使遠聽之臣望風馳命,此實難矣,所以每顧而不悔者也。陵雖孤恩,漢亦負德。昔人有言:“雖忠不烈,視死如歸。”陵誠能安,而主豈復能眷眷乎?男兒生以不成名,死則葬蠻夷中,誰復能屈身稽顙,還向北闕,使刀筆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復望陵。

      嗟乎子卿,夫復何言?相去萬里,人絕路殊。生為別世之人,死為異域之鬼。長與足下生死辭矣。幸謝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無恙,勿以為念。努力自愛,時因北風,復惠德音。李陵頓首。


      “答蘇武書”譯文及注釋

      譯文

      子卿足下:

      您辛勤地宣揚美德,在太平盛世當官,美名流傳于四方,真是值得慶幸啊!我流落在遠方異國,這是前人所感悲痛的。遙望南方,懷念故人,怎能不滿含深情?以前承蒙您不棄,從遠處賜給我回音,殷勤地安慰、教誨,超過了骨肉之情。我雖然愚鈍,又怎能不感慨萬端?

      我從投降以來,身處艱難困境,一人獨坐,愁悶苦惱。整天看不見別的,只見到些異族之人。我戴不慣皮袖套,住不慣氈幕,也只能靠它們來抵御風雨;吃不慣腥羶的肉,喝不慣乳漿,也只能用它們來充饑解渴。眼看四周,有誰能一起談笑歡樂呢?胡地結著厚厚的堅冰,邊塞上的土被凍得裂開,只聽見悲慘凄涼的風聲。深秋九月,塞外草木凋零,夜晚不能入睡,側耳傾聽,胡笳聲此起彼伏,牧馬悲哀地嘶叫,樂曲聲和嘶鳴聲相混,在邊塞的四面響起。清晨坐起來聽著這些聲音,不知不覺地流下淚水。唉,子卿,我難道是鐵石心腸,能不悲傷?

      同您分別以后,更加無聊。上念老母,在垂暮之年還被殺戮;妻子、兒女們是無罪的,也一起慘遭殺害。我自己辜負了國家之恩,被世人所悲憐。您回國后享受榮譽,我留此地蒙受羞辱。這是命中注定,有什么辦法?我出身于講究禮義的國家,卻進入對禮義茫然無知的社會。背棄了國君和雙親的恩德,終身居住在蠻夷的區域,真是傷心極了!讓先父的后代,變成了戎狄的族人,自己怎能不感到悲痛。我在與匈奴作戰中功大罪小,卻沒有受到公正的評價,辜負了我微小的誠意,每當想到這里,恍惚之中仿佛失去了對生存的留戀。我不難刺心來表白自己,自刎來顯示志向,但國家對我已經恩斷義絕,自殺毫無益處,只會增加羞辱。因此常常憤慨地忍受侮辱,就又茍且地活在世上。周圍的人,見我這樣,用不中聽的話來勸告勉勵,可是,異國的快樂,只能令人悲傷,增加憂愁罷了。

      唉,子卿!人們的相互了解,貴在相互知心。前一封信匆忙寫成,沒有能夠充分表達我的心情,所以再作簡略敘述。

      從前先帝授予我步兵五千,出征遠方。五員將領迷失道路,我單獨與匈奴軍遭遇作戰,攜帶著供征戰萬里的糧草,率領著徒步行軍的部隊;出了國境之外,進入強胡的疆土;以五千士兵,對付十萬敵軍;指揮疲敝不堪的隊伍,抵擋養精蓄銳的馬隊。但是,依然斬敵將,拔敵旗,追逐敗逃之敵。在肅清殘敵時,斬殺其驍勇將領,使我全軍將士,都能視死如歸。我沒有什么能耐,很少擔當重任,內心暗以為,此時的戰功,是其他情況下所難以相比的了。匈奴兵敗后,全國軍事動員,又挑選出十萬多精兵。單于親臨陣前,指揮對我軍的合圍。我軍與敵軍的形勢已不相稱,步兵與馬隊的力量更加懸殊。疲兵再戰,一人要敵千人,但仍然帶傷忍痛,奮勇爭先。陣亡與受傷的士兵遍地都是,身邊剩下的不滿百人,而且都傷痕累累,無法持穩兵器。但是,我只要振臂一呼,重傷和輕傷的士兵都一躍而起,拿起兵器殺向敵人,迫使敵騎逃奔。兵器耗盡,箭也射完,手無寸鐵,還是光著頭高呼殺敵,爭著沖上前去。在這時刻,天地好像為我震怒,戰士感奮地為我飲泣。單于認為不可能再俘獲我,便打算引軍班師,不料叛逃的邪臣管敢出賣軍情,于是使得單于重新對我作戰,而我終于未能免于失敗。

      以前高皇帝率領三十萬大軍,被匈奴圍困在平城。那時,軍中猛將如云,謀臣如雨,然而還是七天斷糧,只不過勉強脫身而已。何況像我這樣的人,難道就容易有所作為嗎?而當權者卻議論紛紛,一味怨責我未能以死殉國。不過我未以死殉國,確是罪過;但您看我難道是貪生怕死的小人嗎?又哪里會有背離君親、拋棄妻兒卻反而以為對自己有利的人?既然如此,那么,我之所以不死,是因為想有所作為。本來是想如前一封信上所說的那樣,要向皇上報恩啊。實在因為徒然死去不如樹立名節,身死名滅不如報答恩德。前代范蠡不因會稽山投降之恥而殉國,曹沫不因三戰三敗之辱而自殺,終于,范蠡為越王勾踐報了仇,曹沫為魯國雪了恥。我一點赤誠心意,就是暗自景仰他們的作為。哪里料到志向沒有實現,怨責之聲已四起;計劃尚未實行,親人作刀下之鬼,這就是我面對蒼天椎心泣血的原因啊!

      您又說道:“漢朝給功臣的待遇并不菲薄。”您是漢朝之臣,怎能不說這種話?可是,以前蕭何、樊噲被拘捕囚禁,韓信、彭越被剁成肉醬,晁錯被殺,周勃、魏其侯被判罪處刑。其余輔助漢室立下功勞的人士,如賈誼、周亞夫等人,都確實是當時杰出的人才,具備擔任將相的能力,卻遭受小人的誹謗,他們都受迫害、屈辱,其事業也告失敗。最終使有才之人遭到詆毀,才能無法施展。他們二人的遭遇,誰不為之痛心呢?我已故的祖父李廣,身任將軍,其功績略謀蓋天地,忠義勇氣冠于全軍,只是因為不屑迎合當朝權貴的心意,結果在邊遠的疆場自殺身亡。這就是功臣義士手持兵刃嘆息不止的原因。怎么能說待遇“不薄”呢?您過去憑著單車出使到擁有強兵的敵國,逢上時運不佳,竟至伏劍自刎也不在乎;顛沛流離,含辛茹苦,差點死在北方的荒野。壯年時奉命出使,滿頭白發而歸,老母在家中亡故,妻子也改嫁離去。這是天下很少聽到的,古今所沒有的遭遇。異族未開化的人,尚且還稱贊您的節氣,何況是天下的君主呢?我認為您應當享受封領地、賞千乘的諸侯待遇。可是,聽說您回國后,賞賜不過二百萬,封官不過典屬國之職,并沒有一尺土的封賞,來獎勵您多年來對國家的效忠。而那些排斥功臣、扼殺人才的朝臣,都成了萬戶侯;皇親國戚或奉迎拍馬之流,都成了朝廷政權的主宰。您尚且如此,我還有什么希望呢?像這樣,漢朝因為我未能死節而施以嚴厲的懲罰,您堅貞守節又只給予微薄的獎賞,要想叫遠方的臣民急切地投奔效命,這實在是難以辦到的,所以我常常想到這事卻不覺得后悔。我雖然辜負了漢朝的恩情,漢朝也虧對了我的功德。前人說過這樣的話:“即使忠誠之心不被世人遍知,也能做到視死如歸。”但如果我能夠安心死節,皇上難道就能對我有眷顧之情嗎?男子漢活著不能成就英名,死了就讓他埋葬在異族之中吧,誰還能再彎腰下拜,回到漢廷,聽憑那幫刀筆吏舞文弄墨、隨意發落呢?希望您不必再盼著我歸漢了。

      唉,子卿!還有什么話可說?相隔萬里之遙,人的身份不同,人生道路也迥然相異。活著時是另一世間的人,死后便成了異國鬼魂。我和您永訣,生死都不得相見了。請代向老朋友們致意,希望他們勉力事奉圣明的君主。您的公子很好,不要掛念。愿您努力自愛,更盼您時常依托北風的方便不斷給我來信。李陵頓首。

      注釋

      (1)子卿:蘇武字。

      足下:古代用以稱上級或同輩的敬詞,周代、秦代時多以之稱君主,后世則多用于同輩之間。

      (2)令德:美德。令,美。

      (3)策名:臣子的姓名書寫在國君的簡策上。這里指做官。《左傳·僖公二十三年》:“策名委質。”

      清時:政治清明的時世。此處指昭帝在位之際。

      (4)榮問:好名聲。問通“聞”。

      休暢:吉祥順利。休,美。暢,通。

      (5)幸甚:這里表示為對方的處境順利而高興。

      (6)異國:此指匈奴。

      (7)風:此處指懷念對象的風采。

      (8)依依:戀戀不舍之狀。

      (9)辱:承蒙,書信中常用的謙詞。

      (10)敏:聰慧。

      (11)然:此處作動詞“慨”的詞尾。

      (12)異類:古代對少數民族的貶稱。此處指匈奴。

      (13)韋韝(gōu):皮革制的長袖套,用以束衣袖,以便射箭或其他操作。

      毳(cuì)幕:毛氈制成的帳篷。

      (14)羶(shān)肉:帶有腥臭氣味的羊肉。

      酪(lào)漿:牲畜的乳漿。

      (15)玄冰:黑色的冰。形容冰結得厚實,極言天氣寒冷。

      (16)胡笳:古代我國北方民族的管樂,其音悲涼。此處指胡笳吹奏的音樂。

      (17)嗟(juē)乎:嘆詞。

      (18)獨:反詰副詞,有“難道”的意思。

      (19)臨年:達到一定的年齡。此處指已至暮年。

      (20)鯨鯢(qíng ní):鯨魚雄的叫“鯨”,雌的叫“鯢”。原指兇惡之人,《左傳·宣公十二年》:“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鯨鯢而封之,以為大戮。”此處借指被牽連誅戮的人。

      (21)先君:古人對自己已故父親的尊稱,此處指李當戶。當戶早亡,李陵為其遺腹子。

      嗣:后代,子孫。

      (22)戎(róng)狄:古代對少數民族的貶稱,與前面“蠻夷”均指匈奴。

      (23)蒙:受到。

      明察:指切實公正的了解。

      (24)孤負:虧負。后世多寫作“辜負”。

      區區:小,少。此處作誠懇解。

      (25)刺心:自刺心臟,意指自殺。

      (26)已矣:表絕望之辭。

      (27)攘(ráng)臂:捋起袖口,露出手臂,是準備勞作或搏斗的動作。《孟子·盡心下》載,晉勇士馮婦能殺猛虎,后來要做善人,便發誓不再打虎。可是,一次遇上眾人制服不了老虎的險情,馮婦雖然明知會因違背做善人的諾言(不打虎)而受恥笑,仍然“攮臂下車”去打虎。文中暗用馮婦之典為作者開脫。

      (28)忉怛(dāo dá):悲痛。

      (29)先帝:已故的皇帝,指漢武帝。

      (30)絕域:極遠的地域。此處指匈奴居住地區。

      (31)五將:五員將領,姓名不詳。《漢書》未載五將失道的事,惟《文選》李善注載:“《集》表云:‘臣以天漢二年到塞外,尋被詔書,責臣不進。臣輒引師前。到浚稽山,五將失道。’”

      (32)天漢:武帝年號。文中指漢朝控制的區域。

      (33)當:擋。這里指抵御。

      (34)搴(qiān):拔取。

      (35)奔:逃跑的。

      (36)滅跡掃塵:喻肅清殘敵。

      (37)梟(xiāo)帥:驍勇的將帥。

      (38)希:少,與“稀”通。

      (39)難堪:難以相比。堪,勝(shēng)。

      (40)練:同“揀”,挑選。

      (41)單(chàn)于:匈奴君長的稱號。

      (42)相如:相比。如,及,比。

      (43)懸絕:相差極遠。

      (44)扶:支持,支撐。

      乘:凌駕,此處有不顧的意思。《漢書·李陵傳》:“士卒中矢傷,三創者載輦,兩創者將車,一創者持兵戰。”

      (45)決命爭首:效命爭先。

      (46)干戈:此處指兵器。

      (47)徒首:光著頭,意指不穿防護的甲衣。

      (48)飲血:指飲泣。形容極度悲憤。《文選》李善注:“血即淚也。”

      (49)引還:退兵返回。引,后退。

      (50)賊臣:指叛投匈奴的軍候管敢。

      (51)“昔高皇帝”二句:是說從前(指公元前200年,即漢高祖七年)高祖皇帝(即高祖劉邦)親率大軍三十萬駐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東),準備伐匈奴,被冒頓單于帶領四十萬騎兵圍困七日之久。

      (52)當:如,像。

      (53)為力:用力,用兵。

      (54)執事者:掌權者,此指漢朝廷大臣。

      (55)茍:但,只。

      (56)寧(nìng):難道,反詰副詞。此句與上句連用反詰,調換反詰詞以免重復。

      妻子:妻子、兒女。

      (57)“故欲”二句:據《文選》李善注載:“李陵前與蘇子卿書云:‘陵前為子卿死之計,所以然者,冀其驅丑虜,翻然南馳,故且屈以求伸。若將不死,功成事立,則將上報厚恩,下顯祖考之明也。’”

      (58)滅名:使名聲泯滅。這里“滅名”與“虛死”對應,是取身無謂而死、名也隨之俱滅之意。

      (59)昔范蠡(lǐ)不殉會(kuài)稽之恥:前494年(魯哀公元年)越王勾踐兵敗,率五千人被圍在會稽山,向吳王夫差求和,范蠡作為人質前往吳國,并未因求和之恥自殺殉國。范蠡,字少伯,春秋楚國宛(今河南省南陽縣)人,是輔助勾踐振興越國、興師滅吳重要謀士。后至齊,改名鴟夷子皮。晚年經商,稱陶朱公。

      (60)曹沬(mèi)不死三敗之辱:曹沬曾與齊國作戰,三戰三敗,并不因屢次受辱而自殺身死。曹沬,春秋魯國人,以勇力事魯莊公。前681年(魯莊公十三年),齊桓公伐魯,莊公請和,會盟于柯(今山東省東阿縣西南),曹沬以匕首劫持桓公,迫使他全部歸還戰爭中侵占的魯國土地。

      (61)卒復勾踐之仇:指勾踐滅吳,夫差自殺。

      (62)報魯國之羞:此句指柯盟追回齊國侵地。

      (63)椎心、泣血:形容極度悲傷。椎,用椎打擊。泣血,悲痛無聲的哭。

      (64)蕭:蕭何(?——前193),沛(今江蘇省沛縣)人,輔助劉邦建立基業,論功第一,封酂侯。他曾因為請求上林苑(專供皇族畋獵的場所)向老百姓開放而遭囚禁。

      樊:樊噲(?——前189),沛人。從劉邦起兵,屢建功勛,封舞陽侯。曾因被人誣告與呂后家族結黨而被囚拘。

      (65)韓:韓信(?——前196),淮陰(今江蘇省淮陰市)人,初隨項羽,后歸劉邦,拜大將,屢建奇功,封楚王,后貶為淮陰侯。他因要響應陳狶起兵造反,被呂氏斬首。

      彭:彭越(?——前196),昌邑(今山東省金鄉縣西北)人,秦末聚眾起兵,后歸劉邦,多建軍功,封梁王。他因造反被囚,高祖予以赦免,遷至蜀道,但呂氏仍將他處死,并夷三族。

      葅醢(zū hǎi):剁成肉醬,是古代一種殘酷的死刑。

      (66)晁錯(前200——前154):潁川(今河南省中部及南部地,治所在禹縣)人。漢景帝時,他建議削各諸侯國封地。后吳楚等七國諸侯反,有人認為是削地所致,晁錯因而被殺。

      (67)周:周勃(?——前169),沛人,從劉邦起事,以軍功為將軍,拜絳侯。呂氏死,周勃與陳平共誅諸呂,立漢文帝。周勃曾被誣告欲造反而下獄。

      魏:魏其侯竇嬰(?——前131),字王孫,觀津(今河北省衡水縣東)人,竇太后侄。漢景帝時,平定吳楚七國之亂有功,封魏其侯。與灌夫為至交。漢武帝時,灌夫因與丞相田蚡結仇下獄,竇嬰力圖相救,受牽連而被誅。

      見:受。

      辜:罪。

      (68)佐命:輔助帝王治理國事。

      (69)賈誼(前201——前169):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東)人,自幼博學,漢文帝召為博士,遷太中大夫。積極參與政事,并勇于針砭時弊。

      亞夫:即周亞夫(?——前143),周勃之子,封條侯,曾屯軍細柳(今陜西省咸陽市西南),以軍令嚴整聞名。漢景帝時,任太尉,率師平定七國叛亂。

      (70)小人:包括排擠賈誼的絳侯周勃,而前文有“周魏見辜”句,謹錄備考。

      (71)“并受”句:指賈誼被在朝權貴(周勃、灌嬰、張相如、馮敬等)排斥,流放長沙;周亞夫因其子私購御物下獄,被誣謀反,絕食而死。

      (72)二子:指賈誼、周亞夫。《文選》李善注解說:“二子,謂范蠡、曹沬也。言諸侯才能者被囚戮,不如二子之能雪恥報功也。”可備一說。

      遐舉:原指遠行,此處兼指功業。

      (73)陵先將軍:指李廣。

      (74)冠(guàn):在……之中居第一位。作動詞用。

      (75)貴臣:指衛青。衛青為大將軍伐匈奴,李廣為前將軍,被遣出東道,因東道遠而難行,迷惑失路,被衛青追逼問罪,含憤自殺。

      (76)戟(jǐ):古兵器,合戈矛為一體,可以直刺、橫擊。

      (77)萬乘(shèng):一萬輛車。古代以萬乘稱君主。文中武力強盛的大國。

      虜:古代對少數民族的貶稱。此指匈奴。

      (78)伏劍:以劍自殺。此句是說,蘇武在衛律逼降時,引佩刀自刺的事。

      (79)朔北:北方。這里指匈奴地域。

      (80)丁年:成丁的年齡,即成年。這里強調蘇武出使時正處壯年。

      (81)皓(hào)首:年老白頭。皓,光亮、潔白。

      (82)終堂:死在家里。

      終:死。

      (83)去帷:改嫁。去,離開。

      (84)蠻貊(mò):泛指少數民族。這里指匈奴。貊,古代對居于東北地區民族的稱呼。

      (85)茅土之薦:指賜土地、封諸侯。古代帝王社祭之壇共有五色土,分封諸侯則按封地方向取壇上一色土,以茅包之,稱茅土,給所封諸侯在國內立社壇。

      (86)千乘之賞:也指封諸侯之位。古代諸侯稱千乘之國。

      (87)典屬國:官名。掌管民族交往事務,位在三公之下,屬官有九譯令。秩中二千石,即每月受俸一百八十斛。

      (88)加:施。這里有獎賞之意。

      (89)萬戶侯:食邑萬戶之侯。文中指受重賞、居高位者。

      (90)廊廟:殿四周的廊和太廟,是帝王與大臣議論政事的地方,因此稱朝廷為廊廟。“廊廟宰”,即指朝廷中掌權的人。(91)厚誅:嚴重的懲罰。

      (92)孤恩:辜負恩情。恩,此指上對下的好處。下句“負德”之“德”偏指下對上的功績。

      (93)安:安于死,即視死如歸之意。

      (94)稽顙(sǎng):叩首,以額觸地。顙,額。

      (95)北闕:原指宮殿北面的門樓,后借指帝王宮禁或朝廷。

      (96)刀筆之吏:主辦文案的官吏,他們往往通過文辭左右案情的輕重。

      (97)夫(fú):發語詞,無義。

      (98)幸:希望。

      故人:老朋友。此處指任立政、霍光、上官桀等人。

      (99)圣君:指漢昭帝劉弗陵。

      (100)胤(yìn)子:兒子。蘇武曾娶匈奴女為妻,生子名叫蘇通國,蘇武回國時他仍留在匈奴,漢宣帝時才回到漢朝。

      (101)頓首:叩頭,書信結尾常用作謙辭。

      “答蘇武書”鑒賞

      賞析

      《答蘇武書》是一篇創作于西漢時期的散文,作者李陵。天漢二年,李廣利率軍伐匈奴右賢王,武帝召李陵負責輜重。李陵請求自率一軍,武帝不予增兵,只令路博德為其后援,而路按兵不動,致使李陵步卒五千,深入匈奴,面對數十倍于己的敵軍。苦戰之后,又逢管敢叛逃,暴露了李陵兵少無援的軍情,單于遂集中兵力圍攻,李陵兵盡糧絕,北面受虜。降匈奴后,曾與被匈奴扣留的蘇武數次相見。始元六年(前81),蘇武得歸,修書勸李陵歸漢,李陵以此書作答。 這封信的主旨是為自己的投降行為解脫。信中戰斗場面寫得極有聲色,顯然是要說明,當時因為雙方兵力懸殊,己方將帥的不顧大局,武帝處置(誅陵全家)失當,所以,自己投降完全是出于不得已,進而使讀者產生同情;此外,屢用強烈對比,如身處異域而懷念故土,以寡兵深入眾敵而浴血奮戰,蘇武持節榮歸而自己居人籬下,確實產生了強烈的藝術效果。 這篇文章,學者多認為系后人偽作。但《文選》中收入,當系選自《李陵集》中,故其寫作時間最遲不應晚于漢代。

      信中戰斗場面寫得極有聲色,是要說明,當時因為雙方兵力懸殊,己方將帥的不顧大局,以及后來武帝處置失當(誅殺李陵全家),所以,他的投降完全是出于不得已,進而使讀者產生同情;此外,屢用強烈對比,如身處異域而懷念故土,以寡兵深入眾敵而浴血奮戰,蘇武持節榮歸而他居人籬下,由此產生了強烈的藝術效果。

      這篇文章,學者多認為系后人偽作。但《文選》中收入,當系選自《李陵集》中,所以該文的寫作時間最遲不應晚于漢代。

      前99年(天漢二年),李廣利率軍伐匈奴右賢王,漢武帝召李陵負責輜重。李陵請求自率一軍,武帝不予增兵,只令路博德為其后援,而路博德按兵不動,致使李陵帶著步卒五千,深入匈奴,面對數十倍于己方的敵軍。苦戰之后,又逢管敢叛逃,暴露了李陵兵少無援的軍情,單于于是集中兵力圍攻,李陵兵盡糧絕,北面受虜。降匈奴后,曾與被匈奴扣留的蘇武數次相見。前81年(始元六年),蘇武得歸,修書勸李陵歸漢,李陵以此書作答。

      李陵簡介

      兩漢·李陵的簡介

      李陵

      李陵(公元前134—前74年),字少卿,漢族,隴西成紀(今甘肅天水市秦安縣)人。西漢名將,飛將軍李廣長孫,李當戶的遺腹子。善騎射,愛士卒,頗得美名。天漢二年(前99年)奉漢武帝之命出征匈奴,率五千步兵與八萬匈奴兵戰于浚稽山,最后因寡不敵眾兵敗投降。其一生充滿國仇家恨的矛盾,他本人也因此引起爭議。他的傳奇經歷使得他成為后世文藝作品的對象及原型。

      ...〔? 李陵的詩(2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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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蘇武書

      兩漢李陵

      子卿足下:

      勤宣令德,策名清時,榮問休暢,幸甚幸甚。遠托異國,昔人所悲,望風懷想,能不依依?昔者不遺,遠辱還答,慰誨勤勤,有逾骨肉,陵雖不敏,能不慨然?

      自從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窮困,獨坐愁苦。終日無睹,但見異類。韋韝毳幕,以御風雨;羶肉酪漿,以充饑渴。舉目言笑,誰與為歡?胡地玄冰,邊土慘裂,但聞悲風蕭條之聲。涼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側耳遠聽,胡笳互動,牧馬悲鳴,吟嘯成群,邊聲四起。晨坐聽之,不覺淚下。嗟乎子卿,陵獨何心,能不悲哉!

      與子別后,益復無聊,上念老母,臨年被戮;妻子無辜,并為鯨鯢;身負國恩,為世所悲。子歸受榮,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禮義之鄉,而入無知之俗;違棄君親之恩,長為蠻夷之域,傷已!令先君之嗣,更成戎狄之族,又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負陵心區區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難刺心以自明,刎頸以見志,顧國家于我已矣,殺身無益,適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轍復茍活。左右之人,見陵如此,以為不入耳之歡,來相勸勉。異方之樂,只令人悲,增忉怛耳。

      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前書倉卒,未盡所懷,故復略而言之。

      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絕域。五將失道,陵獨遇戰,而裹萬里之糧,帥徒步之師;出天漢之外,入強胡之域;以五千之眾,對十萬之軍;策疲乏之兵,當新羈之馬。然猶斬將搴旗,追奔逐北,滅跡掃塵,斬其梟帥,使三軍之士,視死如歸。陵也不才,希當大任,意謂此時,功難堪矣。匈奴既敗,舉國興師。更練精兵,強逾十萬。單于臨陣,親自合圍。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步馬之勢,又甚懸絕。疲兵再戰,一以當千,然猶扶乘創痛,決命爭首。死傷積野,余不滿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創病皆起,舉刃指虜,胡馬奔走。兵盡矢窮,人無尺鐵,猶復徒首奮呼,爭為先登。當此時也,天地為陵震怒,戰士為陵飲血。單于謂陵不可復得,便欲引還,而賊臣教之,遂使復戰,故陵不免耳。

      昔高皇帝以三十萬眾,困于平城。當此之時,猛將如云,謀臣如雨,然猶七日不食,僅乃得免。況當陵者,豈易為力哉?而執事者云云,茍怨陵以不死。然陵不死,罪也;子卿視陵,豈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寧有背君親,捐妻子而反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所為也,故欲如前書之言,報恩于國主耳,誠以虛死不如立節,滅名不如報德也。昔范蠡不殉會稽之恥,曹沬不死三敗之辱,卒復勾踐之仇,報魯國之羞,區區之心,竊慕此耳。何圖志未立而怨已成,計未從而骨肉受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

      足下又云:“漢與功臣不薄。”子為漢臣,安得不云爾乎?昔蕭樊囚縶,韓彭葅醢,晁錯受戮,周魏見辜。其余佐命立功之士,賈誼亞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將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讒,并受禍敗之辱,卒使懷才受謗,能不得展。彼二子之遐舉,誰不為之痛心哉?陵先將軍,功略蓋天地,義勇冠三軍,徒失貴臣之意,剄身絕域之表。此功臣義士所以負戟而長嘆者也。何謂不薄哉?且足下昔以單車之使,適萬乘之虜。遭時不遇,至于伏劍不顧;流離辛苦,幾死朔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歸;老母終堂,生妻去帷。此天下所希聞,古今所未有也。蠻貊之人,尚猶嘉子之節,況為天下之主乎?陵謂足下當享茅土之薦,受千乘之賞。聞子之歸,賜不過二百萬,位不過典屬國,無尺土之封,加子之勤。而妨功害能之臣,盡為萬戶侯;親戚貪佞之類,悉為廊廟宰。子尚如此,陵復何望哉?且漢厚誅陵以不死,薄賞子以守節,欲使遠聽之臣望風馳命,此實難矣,所以每顧而不悔者也。陵雖孤恩,漢亦負德。昔人有言:“雖忠不烈,視死如歸。”陵誠能安,而主豈復能眷眷乎?男兒生以不成名,死則葬蠻夷中,誰復能屈身稽顙,還向北闕,使刀筆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復望陵。

      嗟乎子卿,夫復何言?相去萬里,人絕路殊。生為別世之人,死為異域之鬼。長與足下生死辭矣。幸謝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無恙,勿以為念。努力自愛,時因北風,復惠德音。李陵頓首。


      與韓荊州書

      唐代李白

      白聞天下談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封萬戶侯,但愿一識韓荊州。”何令人之景慕,一至于此耶!豈不以有周公之風,躬吐握之事,使海內豪俊,奔走而歸之,一登龍門,則聲價十倍!所以龍蟠鳳逸之士,皆欲收名定價于君侯。愿君侯不以富貴而驕之、寒賤而忽之,則三千之中有毛遂,使白得穎脫而出,即其人焉。

      白,隴西布衣,流落楚、漢。十五好劍術,遍干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皆王公大人許與氣義。此疇曩心跡,安敢不盡于君侯哉!

      君侯制作侔神明,德行動天地,筆參造化,學究天人。幸愿開張心顏,不以長揖見拒。必若接之以高宴,縱之以清談,請日試萬言,倚馬可待。今天下以君侯為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權衡,一經品題,便作佳士。而君侯何惜階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揚眉吐氣,激昂青云耶?

      昔王子師為豫州,未下車,即辟荀慈明,既下車,又辟孔文舉;山濤作冀州,甄拔三十余人,或為侍中、尚書,先代所美。而君侯亦薦一嚴協律,入為秘書郎,中間崔宗之、房習祖、黎昕、許瑩之徒,或以才名見知,或以清白見賞。白每觀其銜恩撫躬,忠義奮發,以此感激,知君侯推赤心于諸賢腹中,所以不歸他人,而愿委身國士。儻急難有用,敢效微軀。

      且人非堯舜,誰能盡善?白謨猷籌畫,安能自矜?至于制作,積成卷軸,則欲塵穢視聽。恐雕蟲小技,不合大人。若賜觀芻蕘,請給紙墨,兼之書人,然后退掃閑軒,繕寫呈上。庶青萍、結綠,長價于薛、卞之門。幸惟下流,大開獎飾,惟君侯圖之。


      深慮論

      明代方孝孺

      慮天下者,常圖其所難而忽其所易,備其所可畏而遺其所不疑。然而,禍常發于所忽之中,而亂常起于不足疑之事。豈其慮之未周歟?蓋慮之所能及者,人事之宜然,而出于智力之所不及者,天道也。

      當秦之世,而滅諸侯,一天下。而其心以為周之亡在乎諸侯之強耳,變封建而為郡縣。方以為兵革不可復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漢帝起隴畝之中,而卒亡秦之社稷。漢懲秦之孤立,于是大建庶孽而為諸侯,以為同姓之親,可以相繼而無變,而七國萌篡弒之謀。武、宣以后,稍削析之而分其勢,以為無事矣,而王莽卒移漢祚。光武之懲哀、平,魏之懲漢,晉之懲魏,各懲其所由亡而為之備。而其亡也,蓋出于所備之外。唐太宗聞武氏之殺其子孫,求人于疑似之際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宋太祖見五代方鎮之足以制其君,盡釋其兵權,使力弱而易制,而不知子孫卒困于敵國。此其人皆有出人之智、蓋世之才,其于治亂存亡之幾,思之詳而備之審矣。慮切于此而禍興于彼,終至亂亡者,何哉?蓋智可以謀人,而不可以謀天。

      良醫之子,多死于病;良巫之子,多死于鬼。豈工于活人,而拙于謀子也哉?乃工于謀人,而拙于謀天也。古之圣人,知天下后世之變,非智慮之所能周,非法術之所能制,不敢肆其私謀詭計,而唯積至誠,用大德以結乎天心,使天眷其德,若慈母之保赤子而不忍釋。故其子孫,雖有至愚不肖者足以亡國,而天卒不忍遽亡之。此慮之遠者也。夫茍不能自結于天,而欲以區區之智籠絡當世之務,而必后世之無危亡,此理之所必無者,而豈天道哉!


      宋人及楚人平

      先秦公羊高

      外平不書,此何以書?大其平乎己也。何大其平乎己?莊王圍宋,軍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于是使司馬子反乘堙而窺宋城。宋華元亦乘堙而出見之。司馬子反曰:“子之國何如?”華元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司馬子反曰:“嘻!甚矣,憊!雖然,吾聞之也,圍者柑馬而秣之,使肥者應客。是何子之情也?”華元曰:“吾聞之:君子見人之厄則矜之,小人見人之厄則幸之。吾見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于子也。”司馬子反曰:“諾,勉之矣!吾軍亦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揖而去之。

      反于莊王。莊王曰:“何如?”司馬子反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莊王曰:“嘻!甚矣,憊!雖然,吾今取此,然后而歸爾。”司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軍有七日之糧爾。”莊王怒曰:“吾使子往視之,子曷為告之?”司馬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是以告之也。”莊王曰:“諾,舍而止。雖然,吾猶取此,然后歸爾。”司馬子反曰:“然則君請處于此,臣請歸爾。”莊王曰:“子去我而歸,吾孰與處于此?吾亦從子而歸爾。”引師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此皆大 夫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平者在下也。


      送天臺陳庭學序

      明代宋濂

      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然去中州萬里,陸有劍閣棧道之險,水有瞿塘、滟滪之虞。跨馬行,則篁竹間山高者,累旬日不見其巔際。臨上而俯視,絕壑萬仞,杳莫測其所窮,肝膽為之悼栗。水行,則江石悍利,波惡渦詭,舟一失勢尺寸,輒糜碎土沉,下飽魚鱉。其難至如此。故非仕有力者,不可以游;非材有文者,縱游無所得;非壯強者,多老死于其地。嗜奇之士恨焉。

      天臺陳君庭學,能為詩,由中書左司掾,屢從大將北征,有勞,擢四川都指揮司照磨,由水道至成都。成都,川蜀之要地,揚子云、司馬相如、諸葛武侯之所居,英雄俊杰戰攻駐守之跡,詩人文士游眺飲射賦詠歌呼之所,庭學無不歷覽。既覽必發為詩,以紀其景物時世之變,于是其詩益工。越三年,以例自免歸,會予于京師;其氣愈充,其語愈壯,其志意愈高;蓋得于山水之助者侈矣。

      予甚自愧,方予少時,嘗有志于出游天下,顧以學未成而不暇。及年壯方可出,而四方兵起,無所投足。逮今圣主興而宇內定,極海之際,合為一家,而予齒益加耄矣。欲如庭學之游,尚可得乎?

      然吾聞古之賢士,若顏回、原憲,皆坐守陋室,蓬蒿沒戶,而志意常充然,有若囊括于天地者。此其故何也?得無有出于山水之外者乎?庭學其試歸而求焉?茍有所得,則以告予,予將不一愧而已也!


      后廿九日復上宰相書

      唐代韓愈

      三月十六日,前鄉貢進士韓愈,謹再拜言相公閣下。

      愈聞周公之為輔相,其急于見賢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發。天下之賢才皆已舉用,奸邪讒佞欺負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無虞,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賓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皆已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風俗皆已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沾被者皆已得宜,休征嘉瑞、麟鳳龜龍之屬皆已備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憑叔父之親,其所輔理承化之功又盡章章如是。其所求進見之士,豈復有賢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賢于周公而已,豈復有賢于時百執事者哉?豈復有所計議、能補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聞見,思慮有所未及,以負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設使其時輔理承化之功未盡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無叔父之親,則將不暇食與沐矣,豈特吐哺握發為勤而止哉?維其如是,故于今頌成王之德,而稱周公之功不衰。

      今閣下為輔相亦近耳。天下之賢才豈盡舉用?奸邪讒佞欺負之徒豈盡除去?四海豈盡無虞?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豈盡賓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豈盡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豈盡修理?風俗豈盡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沾被者豈盡得宜?休征嘉瑞、麟鳳龜龍之屬豈盡備至?其所求進見之士,雖不足以希望盛德,至比于百執事,豈盡出其下哉?其所稱說,豈盡無所補哉?今雖不能如周公吐哺握發,亦宜引而進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默默而已也。

      愈之待命,四十馀日矣。書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門,而閽人辭焉。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復有周公之說焉。閣下其亦察之。古之士三月不仕則相吊,故出疆必載質。然所以重于自進者,以其于周不可則去之魯,于魯不可則去之齊,于齊不可則去之宋,之鄭,之秦,之楚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國,舍乎此則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故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則山林而已矣。山林者,士之所獨善自養,而不憂天下者之所能安也。如有憂天下之心,則不能矣。故愈每自進而不知愧焉,書亟上,足數及門,而不知止焉。寧獨如此而已,惴惴焉惟,不得出大賢之門下是懼。亦惟少垂察焉。瀆冒威尊,惶恐無已。愈再拜。


      貨殖列傳序

      兩漢司馬遷

      老子曰:“至治之極,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至老死不相往來。”必用此為務,挽近世涂民耳目,則幾無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農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詩》、《書》所述虞、夏以來,耳目欲極聲色之好,口欲窮芻豢 之味,身安逸樂而心夸矜勢能之榮。使俗之漸民久矣,雖戶說以眇 論,終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 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

      夫山西饒材、竹、旄、玉石,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江南出棻、梓、姜、桂、金、錫、連、丹沙、犀、玳瑁、珠璣、齒、革,龍門、碣石 北多馬、牛、羊、旃、裘、筋、角;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置。此其大較也。皆中國人民所喜好,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農而食之,虞 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征期會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征貴,貴之征賤,各勸其業,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豈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驗邪?

      《周書》 曰:“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財匱少而山澤不辟 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 也。原大則饒,原小則鮮。上則富國,下則富家。貧富之道,莫之奪予,而巧者有余,拙者不足。故太公望 封于營丘,地潟鹵,人民寡,于是太公勸其女功,極技巧,通魚鹽,則人物歸之, 繦至 而輻湊。故齊冠帶衣履天下,海岱之閑斂袂而往朝焉。其后齊中衰,管子修之,設輕重九府,則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歸,位在陪臣,富于列國之君。是以齊富強至于威宣 也。

      故曰: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禮生于有而廢于無。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富者得執益彰,失執則客無所之,以而不樂。夷狄益甚。諺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 之民乎!


      報劉一丈書

      明代宗臣

      數千里外,得長者時賜一書,以慰長想,即亦甚幸矣;何至更辱饋遺,則不才益 將何以報焉?書中情意甚殷,即長者之不忘老父,知老父之念長者深也。

      至以“上下相孚,才德稱位”語不才,則不才有深感焉。 夫才德不稱,固自知之矣;至於不孚之病,則尤不才為甚。

      且今之所謂孚者,何哉?日夕策馬,候權者之門。門者故不入,則甘言媚詞,作婦人狀,袖金以私之。即門者持刺入,而主人又不即出見;立廄中仆馬之間,惡氣襲衣袖,即饑寒毒熱不可忍,不去也。抵暮,則前所受贈金者,出報客曰:“相公倦,謝客矣!客請明日來!”即明日, 又不敢不來。夜披衣坐,聞雞鳴,即起盥櫛,走馬抵門;門者怒曰:“為誰?”則曰 :“昨日之客來。”則又怒曰:“何客之勤也?豈有相公此時出見客乎?”客心恥之 ,強忍而與言曰:“亡奈何矣,姑容我入!”門者又得所贈金,則起而入之;又立向所立廄中。 幸主者出,南面召見,則驚走匍匐階下。主者曰:“進!”則再拜,故遲不起; 起則上所上壽金。主者故不受,則固請。主者故固不受,則又固請,然後命吏納之。 則又再拜,又故遲不起;起則五六揖始出。出揖門者曰:“官人幸顧我,他日來,幸 無阻我也!”門者答揖。大喜奔出,馬上遇所交識,即揚鞭語曰:“適自相公家來, 相公厚我,厚我!”且虛言狀。即所交識,亦心畏相公厚之矣。相公又稍稍語人曰:“某也賢!某也賢!”聞者亦心計交贊之。

      此世所謂上下相孚也,長者謂仆能之乎?前所謂權門者,自歲時伏臘,一刺之外,即經年不往也。閑道經其門,則亦掩耳閉目,躍馬疾走過之,若有所追逐者,斯則仆之褊衷,以此長不見怡於長吏,仆則愈益不顧也。每大言曰:“人生有命,吾惟有命,吾惟守分而已。”長者聞之,得無厭其為迂乎?

      鄉園多故,不能不動客子之愁。至于長者之抱才而困,則又令我愴然有感。天之與先生者甚厚,亡論長者不欲輕棄之,即天意亦不欲長者之輕棄之也,幸寧心哉!


      管晏列傳

      兩漢司馬遷

      管仲夷吾者,潁上人也。少時常與鮑叔牙游,鮑叔知其賢。管仲貧困,常欺鮑叔,鮑叔終善遇之,不以為言。已而鮑叔事齊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糾。及小白立為桓公,公子糾死,管仲囚焉。鮑叔遂進管仲。管仲既用,任政于齊,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

      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于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遇時。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

      鮑叔既進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世祿于齊,有封邑者十余世,常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

      管仲

      既任政相齊,以區區之齊在海濱,通貨積財,富國強兵,與俗同好惡。故其稱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故論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

      其為政也,善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貴輕重,慎權衡。桓公實怒少姬,南襲蔡,管仲因而伐楚,責包茅不入貢于周室。桓公實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于柯之會,桓公欲背曹沫之約,管仲因而信之,諸侯由是歸齊。故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

      管仲富擬于公室,有三歸、反坫,齊人不以為侈。管仲卒,齊國遵其政,常強于諸侯。后百余年而有晏子焉。

      晏子

      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重于齊。既相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以此三世顯名于諸侯。

      越石父賢,在縲紲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久之,越石父請絕。晏子懼然,攝衣冠謝曰:“嬰雖不仁,免子于緦何子求絕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聞君子詘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晏子于是延入為上客。

      為齊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閑而窺其夫。其夫為相御,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也。既而歸,其妻請去。夫問其故。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乃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后夫自抑損。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晏子薦以為大夫。

      太史公曰:吾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詳哉其言之也。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故次其傳。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

      管仲世所謂賢臣,然孔子小之。豈以為周道衰微,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語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豈管仲之謂乎?

      方晏子伏莊公尸哭之,成禮然后去,豈所謂“見義不為無勇”者邪?至其諫說,犯君之顏,此所謂“進思盡忠,退思補過”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


      上書諫獵

      兩漢司馬相如

      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期賁、育。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逸材之獸,駭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之技不能用,枯木朽枝盡為難矣。是胡越起于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雖萬全而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馳,猶時有銜橛之變。況乎涉豐草,騁丘虛,前有利獸之樂,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為害也不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樂出萬有一危之途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

      蓋明者遠見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無形,禍固多藏于隱微而發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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