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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誼論

      [宋代]:蘇軾

      非才之難,所以自用者實難。惜乎!賈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夫君子之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古之賢人,皆負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萬一者,未必皆其時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愚觀賈生之論,如其所言,雖三代何以遠過?得君如漢文,猶且以不用死。然則是天下無堯、舜,終不可有所為耶?仲尼圣人,歷試于天下,茍非大無道之國,皆欲勉強扶持,庶幾一日得行其道。將之荊,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齊,三宿而后出晝,猶曰:“王其庶幾召我。”君子之不忍棄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孫丑問曰:“夫子何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誰哉?而吾何為不豫?”君子之愛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與有為,而可以無憾矣。若賈生者,非漢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漢文也。

      夫絳侯親握天子璽而授之文帝,灌嬰連兵數十萬,以決劉、呂之雌雄,又皆高帝之舊將,此其君臣相得之分,豈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賈生,洛陽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間,盡棄其舊而謀其新,亦已難矣。為賈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絳、灌之屬,優游浸漬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舉天下而唯吾之所欲為,不過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談之間,而遽為人“痛哭”哉!觀其過湘為賦以吊屈原,紆郁憤悶,趯然有遠舉之志。其后以自傷哭泣,至于夭絕。是亦不善處窮者也。夫謀之一不見用,則安知終不復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變,而自殘至此。嗚呼!賈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識不足也。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遺俗之累。是故非聰明睿智不惑之主,則不能全其用。古今稱苻堅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盡斥去其舊臣,而與之謀。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愚深悲生之志,故備論之。亦使人君得如賈生之臣,則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見用,則憂傷病沮,不能復振。而為賈生者,亦謹其所發哉!


      “賈誼論”譯文及注釋

      譯文

      人要有才能并不難,要使自己的才能施展出來實在不容易。可惜啊,賈誼雖然能夠做帝王的輔佐之臣,卻未能施展自己的才能。

      君子要想達成長遠的目標,就一定要等待時機;要想成就偉大的功業,就一定要能夠忍耐。古代的賢能之士,都有建功立業的才能,但有些人最終未能施展其才能的萬分之一的原因,未必都是當時君王的過錯,也有可能是他們自己造成的。

      我看賈誼的議論,照他所說的規劃目標,即使夏、商、周三代的成就又怎能超過他呢?遇到像漢文帝這樣的明君,尚且因未能盡才而郁郁死去,照這樣說來,如果天下沒有堯、舜那樣的圣君,就終身不能有所作為了嗎?孔子是圣人,曾周游天下,只要不是極端無道的國家,他都想勉力扶助,希望終有一天能實踐他的政治主張。將到楚國時,先派冉有去接洽,再派子夏去聯絡。君子要想得到國君的重用,就是這樣的殷切。孟子離開齊國時,在晝地住了三夜才出走,還說: “齊宣王大概會召見我的。”君子不忍心別離他的國君,感情是這樣的深厚。公孫丑向孟子問道:“先生為什么不高興?”孟子回答:“當今世界上(治國平天下的人才),除了我還有誰呢?我為什么要不高興?”君子愛惜自己是這樣的無微不至。如果做到了這樣,還是得不到施展,那么就應當明白世上果真已沒有一個可以共圖大業的君主了,也就可以沒有遺憾了。像賈誼這樣的人,不是漢文帝不重用他,而是賈誼不能利用漢文帝來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啊!

      周勃曾親手持著皇帝的印璽獻給漢文帝,灌嬰曾聯合數十萬兵力,決定過呂、劉兩家勝敗的命運,他們又都是漢高祖的舊部,他們這種君臣遇合的深厚情分,哪里只是父子骨肉之間的感情所能比擬的呢?賈誼不過是洛陽的一個青年,要想使漢文帝在一朝一夕之間,就完全拋棄舊有的規章制度,采用他的新主張,也太困難了。作為賈誼這樣的人,應該上面取得皇帝的信任,下面取得大臣的支持,對于周勃、灌嬰之類的大臣,要從容地、逐漸地和他們加深交往,使得天子不疑慮,大臣不猜忌,這樣以后,整個國家就會按自己的主張去治理了。不出十年,就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怎么能在頃刻之間就突然對人痛哭起來呢?看他路過湘江時作賦憑吊屈原,郁結煩悶,心緒不寧,表露出退隱的思想。此后,終因經常感傷哭泣,以至于早死,這也真是個不善于身處逆境的人。謀劃一次沒有被采用,怎么知道就永遠不再被采用呢?不知道默默地等待形勢的變化,而自我摧殘到如此地步。唉,賈誼真是志向遠大而氣量狹小,才力有余而見識不足。

      古人有出類拔萃的才能,必然會不合時宜而招致困境,因此沒有英明智慧、不受蒙蔽的君主,就不能充分發揮他們的作用。古人和今人都稱道苻堅能從草野平民之中起用了王猛,在很短時間內全部斥去了原來的大臣而與王猛商討軍國大事。苻堅那樣一個平常之輩,竟能占據了半個中國,這道理就在于此吧。我很惋惜賈誼的抱負未能施展,所以對此加以詳盡的評論。同時也要使君主明白:如果得到了像賈誼這樣的臣子,就應當了解這類人有孤高不群的性格,一旦不被重用,就會憂傷頹廢,不能重新振作起來。像賈誼這種人,也應該有節制地發泄自己的情感呀,謹慎的對待自己的立身處世啊!

      注釋

      賈生:即賈誼。漢代的儒者稱為“生”,如賈生、董生(董仲舒)。賈誼(前200—前168),世稱賈太傅、賈長沙、賈生,洛陽(今河南洛陽東)人。西漢初期的政論家、文學家。年少即以育詩屬文聞于世人。后見用于漢文帝,力主改革,被貶為長沙王太傅(因當時長沙王不受文帝寵愛,故有被貶之意)。后改任梁懷王太傅。梁懷王墮馬而死,自傷無狀,憂憤而死。

      所取者:指功業、抱負。

      所就者:也是指功業。

      可致之才:能夠實現功業,抱負的才能。致,指致功業。

      賈生之論:指賈誼向漢文帝提出的《治安策》。

      漢文:漢文帝劉恒,西漢前期最有作為的君主之一。

      晝:齊地名,在今山東臨淄。孟子曾在齊國為卿,后來見齊王不能行王道,便辭官而去,但是在齊地晝停留了三天,想等齊王改過,重新召他入朝。事見《孟子·公孫丑下》。

      豫:喜悅。《孟子·公孫丑下》:“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 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充虞,孟子弟子,蘇軾這里誤為公孫丑。

      “夫絳侯親握天子璽”句:絳侯:周勃,漢初大臣。漢文帝劉恒是劉邦第二子,初封為代王。呂后死后,諸呂想篡奪劉家天下,于是以周勃、陳平、灌嬰為首的劉邦舊臣共誅諸呂,迎立劉恒為皇帝。劉恒回京城路過渭橋時,周勃曾向他跪上天子璽。

      諸呂作亂,齊哀王聽到了消息,便舉兵討伐。呂祿等派灌嬰迎擊,灌嬰率兵到 滎陽(今河南滎陽)后,不擊齊王,而與周勃等共謀,并屯兵滎陽,與齊連和,為齊王助威。周勃等誅諸呂后,齊王撤兵回國。灌嬰便回到長安,與周勃、陳平等共立文帝。

      這是說他們君臣之間,比父子兄弟還親。

      賈誼為太中大夫時,曾向文帝提出“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興禮 樂”以及列侯就國,更改律令等一系列建議,得罪了周勃、灌嬰等人。他做梁懷王太傅 時,又向文帝獻治安策,對治國、御外等方面提出了建議。

      優游,疊韻連綿字,從容不迫的樣子。浸漬(zì),雙聲連綿字,漸漸滲透的樣 子。優游浸漬:從容不迫,逐漸滲透。

      遽:副詞,急速,驟然,迫不及待地。指賈誼在《治安策》的序中所說;“臣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

      賈誼因被朝中大臣排擠,貶為長沙王太傅,路過湘水,作賦吊屈原。

      縈紆(yíng yū):雙聲連綿字,繚繞的樣子。這里比喻心緒不寧。

      趯然:超然的樣子。遠舉,原指高飛,這里比喻退隱。賈誼《吊屈 原賦》:“見細德之險徵兮,遙曾擊而去之。”正是遠舉的意思。

      賈誼在做梁懷王太傅時,梁懷王騎馬摔死,他自傷未能盡職,時常哭泣,一年多后就死了。夭絕,指賈誼早死。

      累,憂慮。

      睿(ruì),智慧通達。

      苻堅:晉時前秦的國君。王猛:字景略,初隱居華山,后受苻堅召,拜為中書侍郎。

      王猛被用后,受到苻堅的寵信,屢有升遷,權傾內外,遭到舊臣仇騰、席寶的反對。苻堅大怒,貶黜仇、席二人,于是上下皆服(見《晉書·載記·王猛傳》)。

      匹夫:指苻堅。略:奪取。當時前秦削平群雄,占據著北中國,與東晉對抗,所以說“略有天下之半”。

      狷(juàn)介:孤高,性情正直,不同流合污。

      病沮:困頓灰心。沮(jǔ):頹喪。

      發:泛指立身處世,也就是上文所謂自用其才。

      “賈誼論”鑒賞

      賞析

      賈誼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懷才不遇者”,郁郁而終。前人大多惜賈生之才,而斥文帝誤才之庸。蘇軾卻一反《史記》以來許多史家、學者對賈誼懷才不遇的肯定論述,從賈誼自身的角度,分析其悲劇產生的必然性,批判賈誼的悲劇在于不能“自用其才”、“不善處窮”、“志大而量小”,責備賈誼不知結交大臣以圖見信于朝廷。從而表達了蘇軾對賈誼為人、遭際的既同情惋惜又批判否定的態度。從別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切入,得出令人意料之外的結論,立論新異,見解深刻,富有啟發性。

      文章首段即開門見山地表明觀點:一個人要有才能并不難,怎么使自己的才能獲得發揮卻是很難,而賈誼正是具有輔佐帝王的才能,卻不能夠讓自己的才能獲得充分的發揮利用。“非才之難,所以自用者實難”,是寫虛;“惜乎!賈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是寫實。虛與實相輔相成,互為印證,使虛有所依,實有提高,相得益彰。

      第二段,由強烈的惋惜進入舒緩的說理。提出“有所待”、“有所忍”是君子施展抱負必須經歷的艱苦過程,而古代賢人郁郁不得志,不一定是當時君主不識賢才,或許是他們自己造成的。此兩段將焦點集中在賈誼不得漢文帝重用,乃是因為自身對政治的修養不夠。文中的正面描寫“君子之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成就者大,則必有所忍”與“未必皆時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的假設,都反映蘇軾對賈誼的看法。“夫君子之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是圍繞開頭中心論點而拋出的一個分論點。

      第三段,舉史例說明賢人與帝王之間的關系,對分論點進行論證,是“所待”、“所忍”的具體化。孔子、孟子做到了如此仁至義盡,尚且未能如他們自己所愿,“若賈生者,非漢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漢文也”。這一句緊扣文題之后,順水推舟地得出這個結論。后者并非分論點,而是論點的延伸形態,形式雖然變了,但實際上還是指“不能自用其才”,只是論述的角度有所變化,一個論點從不同角度去論證。由“不能自用其才”引申為“或者其自取也”,再引申為“生之不能用漢文也”,論點逐層推進,一個比一個的含義更具體,論述一步比一步更深入。而對賈誼的具體情況,文章卻并沒做展開對比論述,而是采用“旁(孔、孟例)詳本(賈誼事)略”的手法,語言精煉,不重復羅嗦。

      第四段緊承上文,以當時歷史背景出發,說明漢文帝不用賈誼的客觀原因,情同骨肉的開國功臣和初出茅廬的洛陽少年,通過對比為漢文帝的決定做出強而有力的支持。而賈誼在政治失意后,郁郁寡歡、自傷自憐,不能夠趁此修養其身,最后失意而終,這也是蘇軾對他“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識不足”的批評。寫絳侯、灌嬰和賈誼的對比,前者用了較多的描述,極言其功高勢大,同文帝關系非同一般,后者僅用”洛陽之少年“五個字,由于詳略處理得巧妙,二者的對比也就非常鮮明了。

      最后一段,再次討論君主與賢人之間的關系,千里馬必須遇到伯樂才有施展大志的機會,因此賢臣要有名主才能大展懷抱。而人君獲得像賈誼這樣的臣子,要了解他的個性若不被見用則會自傷不振,為此要做出適切的考慮,否則便是折損了一名人才。然而,賈誼這樣的人也應該謹慎地對待自己的立身處事,人要有才,還要有所忍耐、等待,才能使自己的才能得到發揮。蘇軾清醒地認識并指出賈誼自身的問題,顯示出他獨到的眼光,個性鮮明、見解透辟、切中肯綮。

      全文緊扣著賈誼之失意而終,對賈誼的人格特質分析得非常深入,對當時的歷史背景的剖析也令人信服,用這樣的方式與堅定的語氣來凸顯賈誼的個性與強調“有所待”、“有所忍”的生命修養。從文章內容看,主要是針對人才自身而言;但從文末看,他的主要用意,又在于借以提醒為人君者,希望他們正確對待和使用像賈誼這類“有狷介之操”的特殊人才,注意用其所長,以免造成浪費人才。

      在寫作上,宕開一筆,收放自如,極富特色。首先亮明全文觀點,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總攬下文論述。緊接著,一個“惜乎”的深沉感嘆句,以賈誼其人其事,緊緊印證所提觀點,而且緊扣文題。接下來又暫時先放開賈誼其人,談古之君子和賢人。第四段又回到賈誼,文章前后相顧,從而有效地增強了文章的說服力。

      創作背景

      蘇軾于嘉佑二年到京城參加科舉考試,試于禮部,時年21歲,到嘉佑五年(1060年)任大理寺評事,簽書鳳翔府判官,四年時間先后寫有二十五《進策》、二十五《 進論》,這些策論基本上系統闡述了他的政治思想和主張。《賈誼論》就是《進論》中的一篇。

      蘇軾簡介

      宋代·蘇軾的簡介

      蘇軾

      蘇軾(1037-1101),北宋文學家、書畫家、美食家。字子瞻,號東坡居士。漢族,四川人,葬于潁昌(今河南省平頂山市郟縣)。一生仕途坎坷,學識淵博,天資極高,詩文書畫皆精。其文汪洋恣肆,明白暢達,與歐陽修并稱歐蘇,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詩清新豪健,善用夸張、比喻,藝術表現獨具風格,與黃庭堅并稱蘇黃;詞開豪放一派,對后世有巨大影響,與辛棄疾并稱蘇辛;書法擅長行書、楷書,能自創新意,用筆豐腴跌宕,有天真爛漫之趣,與黃庭堅、米芾、蔡襄并稱宋四家;畫學文同,論畫主張神似,提倡“士人畫”。著有《蘇東坡全集》和《東坡樂府》等。

      ...〔? 蘇軾的詩(15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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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離騷”者,猶離憂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廣崇,治亂之條貫,靡不畢見。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蟬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屈原既絀。其后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乃令張儀佯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愿獻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六百里。”楚使怒去,歸告懷王。懷王怒,大興師伐秦。秦發兵擊之,大破楚師于丹、淅,斬首八萬,虜楚將屈匄,遂取楚之漢中地。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于藍田。魏聞之,襲楚至鄧。楚兵懼,自秦歸。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張儀而甘心焉。”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幣用事者臣靳尚,而設詭辯于懷王之寵姬鄭袖。懷王竟聽鄭袖,復釋去張儀。是時屈原既疏,不復在位,使于齊,顧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

      其后,諸侯共擊楚,大破之,殺其將唐眜。時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毋行。”懷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絕秦歡!”懷王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后,因留懷王,以求割地。懷王怒,不聽。亡走趙,趙不內。復之秦,竟死于秦而歸葬。

      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楚人既咎子蘭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雖放流,眷顧楚國,系心懷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興國,而欲反復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終無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見懷王之終不悟也。

      人君無愚智賢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為,舉賢以自佐。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圣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懷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內惑于鄭袖,外欺于張儀,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蘭,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也。《易》曰:“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豈足福哉!令尹子蘭聞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屈原至于江濱,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舉世皆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溫蠖乎?”乃作《懷沙》之賦。于是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其后楚日以削,數十年竟為秦所滅。自屈原沉汨羅后百有馀年,漢有賈生,為長沙王太傅。過湘水,投書以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長沙,過屈原所自沉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及見賈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鵩鳥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宮之奇諫假道

      先秦左丘明

      晉侯復假道于虞以伐虢。

      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寇不可翫。一之謂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

      公曰:“晉,吾宗也,豈害我哉?”

      對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 。大伯不從,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文王卿士,勛在王室,藏于盟府。將虢是滅,何愛于虞!且虞能親于桓、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不唯逼乎?親以寵逼,猶尚害之,況以國乎?”

      公曰:“吾享祀豐潔,神必據我。”

      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馮依,將在德矣。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神其吐之乎?”

      弗聽,許晉使。

      宮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臘矣。在此行也,晉不更舉矣。”

      八月甲午,晉侯圍上陽,問于卜偃曰:“吾其濟乎?”

      對曰:“克之。”

      公曰:“何時?”

      對曰:“童謠曰:‘丙之晨,龍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鶉之賁賁,天策燉燉,火中成軍,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鶉火中,必是時也。”

      冬,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虢公丑奔京師。師還,館于虞,遂襲虞,滅之,執虞公.及其大夫井伯,從媵秦穆姬。而修虞祀,且歸其職貢于王,故書曰:“晉人執虞公。”罪虞公,言易也。


      尊經閣記

      明代王守仁

      經,常道也。其在于天,謂之命;其賦于人,謂之性。其主于身,謂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亙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是常道也。其應乎感也,則為惻隱,為羞惡,為辭讓,為是非;其見于事也,則為父子之親,為君臣之義,為夫婦之別,為長幼之序,為朋友之信。是惻隱也,羞惡也,辭讓也,是非也;是親也,義也,序也,別也,信也,一也。皆所謂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亙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是常道也。

      以言其陰陽消息之行焉,則謂之《易》;以言其紀綱政事之施焉,則謂之《書》;以言其歌詠性情之發焉,則謂之《詩》;以言其條理節文之著焉,則謂之《禮》;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則謂之《樂》;以言其誠偽邪正之辨焉,則謂之《春秋》。是陰陽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誠偽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謂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亙古今,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同,無有乎或變者也。夫是之謂六經。六經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

      是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陰陽消息者也;《書》也者,志吾心之紀綱政事者也;《詩》也者,志吾心之歌詠性情者也;《禮》也者,志吾心之條理節文者也;《樂》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誠偽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經也,求之吾心之陰陽消息而時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紀綱政事而時施焉,所以尊《書》也;求之吾心之歌詠性情而時發焉,所以尊《詩》也;求之吾心之條理節文而時著焉,所以尊《禮》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時生焉,所以尊「樂」也;求之吾心之誠偽邪正而時辨焉,所以尊《春秋》也。

      蓋昔者圣人之扶人極,憂后世,而述六經也,由之富家者支父祖,慮其產業庫藏之積,其子孫者,或至于遺忘散失,卒困窮而無以自全也,而記籍其家之所有以貽之,使之世守其產業庫藏之積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窮之患。故六經者,吾心之記籍也,而六經之實,則具于吾心。猶之產業庫藏之實積,種種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記籍者,特名狀數目而已。而世之學者,不知求六經之實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響之間,牽制于文義之末,硁硁然以為是六經矣。是猶富家之子孫,不務守視享用其產業庫藏之實積,日遺忘散失,至為窶人丐夫,而猶囂囂然指其記籍曰:「斯吾產業庫藏之積也!」何以異于是?

      嗚呼!六經之學,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說,是謂亂經;習訓詁,傳記誦,沒溺于淺聞小見,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謂侮經;侈淫辭,競詭辯,飾奸心盜行,逐世壟斷,而猶自以為通經,是謂賊經。若是者,是并其所謂記籍者,而割裂棄毀之矣,寧復之所以為尊經也乎?

      越城舊有稽山書院,在臥龍西岡,荒廢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于民,則慨然悼末學之支離,將進之以圣賢之道,于是使山陰另吳君瀛拓書院而一新之,又為尊經閣于其后,曰:「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閣成,請予一言,以諗多士,予既不獲辭,則為記之若是。嗚呼!世之學者,得吾說而求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為尊經也矣。


      上梅直講書

      宋代蘇軾

      軾每讀《詩》至《鴟鸮》,讀《書》至《君奭》,常竊悲周公之不遇。及觀《史》,見孔子厄于陳蔡之間,而弦歌之聲不絕,顏淵、仲由之徒,相與問答。夫子曰: “‘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顏淵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回,使爾多財,吾為爾宰。”夫天下雖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樂如此。乃今知周公之富貴,有不如夫子之貧賤。夫以召公之賢,以管蔡之親,而不知其心,則周公誰與樂其富貴?而夫子之所與共貧賤者,皆天下之賢才,則亦足以樂乎此矣。

      軾七八歲時,始知讀書,聞今天下有歐陽公者,其為人如古孟軻、韓愈之徒。而又有梅公者,從之游而與之上下其議論。其后益壯,始能讀其文詞,想見其為人,意其飄然脫去世俗之樂,而自樂其樂也。方學為對偶聲律之文,求斗升之祿,自度無以進見于諸公之間。來京師逾年,未嘗窺其門。 今年春,天下之士,群至于禮部,執事與歐陽公實親試之。軾不自意,獲在第二。既而聞之,執事愛其文,以為有孟軻之風,而歐陽公亦以其能不為世俗之文也而取。是以在此,非左右為之先容,非親舊為之請屬,而向之十余年間聞其名而不得見者,一朝為知己。退而思之,人不可以茍富貴,亦不可以徒貧賤。有大賢焉而為其徒,則亦足恃矣。茍其僥一時之幸,從車騎數十人,使閭巷小民聚觀而贊嘆之,亦何以易此樂也。 傳曰:“不怨天,不尤人。”蓋“優哉游哉,可以卒歲”。執事名滿天下,而位不過五品。其容色溫然而不怒,其文章寬厚敦樸而無怨言,此必有所樂乎斯道也。軾愿與聞焉。


      項羽本紀贊

      兩漢司馬遷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杰蜂起,相與并爭,不可勝數。然羽非有尺寸,乘勢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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