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中對
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身長八尺,每自比于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惟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庶元直與亮友善,謂為信然。
時先主屯新野。徐庶見先主,先主器之,謂先主曰:“諸葛孔明者,臥龍也,將軍豈愿見之乎?”先主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也。將軍宜枉駕顧之。”
由是先主遂詣亮,凡三往,乃見。因屏人曰:“漢室傾頹,奸臣竊命,主上蒙塵。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于天下;而智術(shù)淺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然志猶未已,君謂計將安出?”
亮答曰:“自董卓已來,豪杰并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shù)。曹操比于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以弱為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quán)據(jù)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荊州北據(jù)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yè)。劉璋暗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于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jié)好孫權(quán),內(nèi)修政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yè)可成,漢室可興矣。”
先主曰:“善!”于是與亮情好日密。
關(guān)羽、張飛等不悅,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愿諸君勿復(fù)言。”羽、飛乃止。
“隆中對”譯文及注釋
譯文
諸葛亮親自在田地中耕種,喜愛吟唱《梁父吟》,他身高八尺,常常把自己和管仲、樂毅相比,當時人們都不承認這件事。只有博陵的崔州平,潁川(河南禹州)的徐庶與諸葛亮關(guān)系甚好,說確實是這樣。
適逢先帝劉備駐扎在新野。徐庶拜見劉備,劉備很器重他,徐庶對劉備說:“諸葛孔明這個人,是人間臥伏著的龍啊,將軍可愿意見他?”劉備說:“您和他一起來吧。”徐庶說:“這個人只能你去他那里拜訪,不可以委屈他,召他上門來,將軍你應(yīng)該屈尊親自去拜訪他”。
因此先帝就去隆中拜訪諸葛亮,總共去了三次,才見到諸葛亮。于是劉備叫旁邊的人退下,說:“漢室的統(tǒng)治崩潰,奸邪的臣子盜用政令,皇上蒙受風(fēng)塵遭難出奔。我不能衡量自己的德行能否服人,估計自己的力量能否勝任,想要為天下人伸張大義,然而我才智與謀略短淺,就因此失敗,弄到今天這個局面。但是我的志向到現(xiàn)在還沒有罷休,您認為該采取怎樣的辦法呢?”
諸葛亮回答道:“自董卓獨掌大權(quán)以來,各地豪杰同時起兵,占據(jù)州、郡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曹操與袁紹相比,聲望少之又少,然而曹操最終之所以能打敗袁紹,憑借弱小的力量戰(zhàn)勝強大的原因,不僅依靠的是天時好,而且也是人的謀劃得當。現(xiàn)在曹操已擁有百萬大軍,挾持皇帝來號令諸侯,這確實不能與他爭強。孫權(quán)占據(jù)江東,已經(jīng)歷三世了,地勢險要,民眾歸附,又任用了有才能的人,孫權(quán)這方面只可以把他作為外援,但是不可謀取他。荊州北靠漢水、沔水,一直到南海的物資都能得到,東面和吳郡、會稽郡相連,西邊和巴郡、蜀郡相通,這是大家都要爭奪的地方,但是它的主人卻沒有能力守住它,這大概是天拿它用來資助將軍的,將軍你可有占領(lǐng)它的意思呢?益州地勢險要,有廣闊肥沃的土地,自然條件優(yōu)越,高祖憑借它建立了帝業(yè)。劉璋昏庸懦弱,張魯在北面占據(jù)漢中,那里人民殷實富裕,物產(chǎn)豐富,劉璋卻不知道愛惜,有才能的人都渴望得到賢明的君主。將軍既是皇室的后代,而且聲望很高,聞名天下,廣泛地羅致英雄,思慕賢才,如饑似渴,如果能占據(jù)荊、益兩州,守住險要的地方,和西邊的各個民族和好,又安撫南邊的少數(shù)民族,對外聯(lián)合孫權(quán),對內(nèi)革新政治;一旦天下形勢發(fā)生了變化,就派一員上將率領(lǐng)荊州的軍隊直指中原一帶,將軍您親自率領(lǐng)益州的軍隊從秦川出擊,老百姓誰敢不用竹籃盛著飯食,用壺裝著酒來歡迎將軍您呢?如果真能這樣做,那么稱霸的事業(yè)就可以成功,漢室天下就可以復(fù)興了。”
劉備說:“好!”從此與諸葛亮的關(guān)系一天天親密起來。關(guān)羽、張飛等人不高興了,劉備勸解他們說:“我有了孔明,就像魚得到水一樣。希望你們不要再說什么了。”關(guān)羽、張飛于是不再說什么了。
注釋
隆中:地名,今襄陽城西13公里古隆中。
對:回答、應(yīng)對。
亮:即諸葛亮(181-234),字孔明,徐州瑯琊陽都人。
躬:親自。隴畝:田地。
好(hào):喜愛。為:唱。
《梁父(fǔ)吟》:又作《梁甫吟》,古歌曲名。傳說諸葛亮曾經(jīng)寫過一首《梁父吟》歌詞。
管仲:名夷吾,春秋時齊桓公的國相,幫助桓公建立霸業(yè)。
樂(yuè)毅:戰(zhàn)國時燕昭王的名將,曾率領(lǐng)燕、趙、韓、魏、楚五國兵攻齊,連陷七十余城。
莫之許:就是“莫許之”。莫,沒有人。之,代詞,指諸葛亮“自比于管仲、樂毅”。許,承認同意。
惟:只有。友善:友好,關(guān)系好。
信然:確實這樣。
先主:先,先帝,主,劉備。屯:駐扎。
新野:現(xiàn)河南省新野縣。
器:器重、重視。
謂:對,說,告訴。
豈:大概,是否。
之:代詞,代諸葛亮。
與俱來:與(之)俱來,和(他)一起來。俱。一起。
就見:意思是到諸葛亮那里去拜訪。就,接近、趨向。
屈致:委屈(他),召(他上門)來。致,招致、引來。
枉(wǎng)駕:屈尊。枉:委屈。駕:車馬,借車馬指劉備。
顧:拜訪。由是:因此。
遂(suì):于是,就。
詣:去,到。這里是拜訪的意思。凡:總共。
乃見:才見到。因:于是,就。
屏:這里是命人退避的意思。
漢室傾頹:指漢朝統(tǒng)治崩潰、衰敗。
奸臣:指董卓、曹操等。竊命:盜用皇帝的政令。
蒙塵:蒙受風(fēng)塵,專指皇帝遭難出奔。
東漢的京城本來在洛陽,董卓強迫漢獻帝劉協(xié)遷都到陜西長安,曹操又強迫他遷都到河南許昌。
孤:古代王侯的自稱。這里是劉備自稱。
度(duó)德量力:衡量(自己的)德行(能否服人)估計(自己的)力量(能否勝人)。
欲信:通“伸”,伸張。想。而:表轉(zhuǎn)折。智術(shù):智謀,才識。用:因此。
猖蹶:這里是失敗的意思。然:然而。猶:仍,還。已:停止,罷休。
謂:認為。計:計策。安:疑問代詞,怎么。
出:產(chǎn)生。自:從。
已來:已,通“以”,表時間。跨:占據(jù)。
不可勝數(shù):數(shù)也數(shù)不清。勝,盡。
比于:同,相比。
眾寡:人少。意思是兵力薄弱。
克:戰(zhàn)勝。為:以為,變成。者:的原因。
非惟:不僅。抑:而且;亦:也。
謀:籌劃。今:現(xiàn) 在。
挾(xié):挾持,控制。
令:號令。
諸侯:這里指當時割據(jù)一方的軍閥。
此:這。誠:的確。
爭鋒:爭強,爭勝。已歷:已經(jīng)經(jīng)歷。
國險而民附:地勢險要,民眾歸附。
賢能為之用:為:被。
可以為援:為:作為。援:外援。
圖:謀取。據(jù):占據(jù)。利:物資。
盡:全部取得。連:連接。通:到達。
此用武之國:這是用兵之地,國:地方。意思是兵家必爭之地。
殆(dài):大概。
資:資助,給予。
所以:用來。
豈有意乎:可有意思嗎?
險塞(sài) :險峻的要塞。
天府之土:指自然條件優(yōu)越,物產(chǎn)豐饒,形勢險固的地方。
高祖:劉邦。
因:依靠,憑。
劉璋暗弱:劉璋(當時的益州牧)昏庸懦弱。
殷:興旺富裕。
而:但是。
存恤:愛撫、愛惜。恤:體恤、體諒。
胄:后代。劉備是中山靖王劉勝(漢景帝劉啟的兒子)的后代,所以稱它“帝室之胄”。
信義:信用道義。
著:聞名。
總攬:廣泛地羅致。攬,這里有招致的意思。
巖阻:險阻,指形勢險要的地方。
西和諸戎:向西和中國西部各族的和好。
南撫夷越:向南安撫中國南部各族。
內(nèi):對內(nèi)。
修:治理。
政理:政治。
將荊州之軍:將:率領(lǐng)。
宛、洛:河南南陽和洛陽這里泛指中原一帶。
身:親自。
川:平野。
(80)簞食壺漿:形容人民群眾熱情迎接和款待自己所愛戴的軍隊。
(81)誠如是:如果真像這樣。
(82)日:一天天。
(83)悅:高興。
(84)之:代詞,代與諸葛亮關(guān)系變好這件事。
(85)之: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的獨立性。
(86)猶:好像。
(87)愿:希望。
“隆中對”鑒賞
介紹
“對”,對策。古代臣子回答君王所問的政治、軍事、經(jīng)濟方面的策略叫“對策”。
漢獻帝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十月劉備第三次拜訪諸葛亮?xí)r,諸葛亮針對劉備所提的問題陳述其對策,當時諸葛亮只有26歲。此后,諸葛亮即出山輔佐劉備,做劉備的軍師(后為丞相),幫助劉備建立蜀漢政權(quán)。諸葛亮的對策后來成為指導(dǎo)劉備若干年行動的綱領(lǐng)。
《隆中對》選自《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三國志》的作者是陳壽。《隆中對》的提法并不是陳壽在《三國志》中提出的,而是后人加的,原文中并未提到隆中,隆中之說首次見于小說《三國演義》。 陳壽(233年~297年),西晉安漢(現(xiàn)四川南充)人,史學(xué)家。二十四史中《三國志》的作者。《三國志》共六十五卷,記載三國時期(220——280)魏.蜀.吳三國的歷史 《隆中對》的事情發(fā)生在建安十二年(207年),劉備三顧茅廬,諸葛亮(當時26歲)對劉備陳說天下形勢及興復(fù)漢室之計,即著名的“隆中對”、“草廬對”。 陳壽在268年至273年間撰寫了《諸葛亮集》,這應(yīng)該是太康十年(290年)陳壽完成的《三國志》中的諸葛亮傳的主要內(nèi)容,所以,陳壽肯定是聽別人轉(zhuǎn)述然后整理出來的《隆中對》,至于當時到底都有誰,就不好說了。
《三國演義》,全名《三國志通俗演義》,作者羅貫中。英文名:The romance of Three Kingdoms,(翻譯為:三個國度的傳奇故事),為中國四大名著之一,是歷史演義小說的經(jīng)典之作。
《三國演義》是中國第一部長篇章回體小說,中國小說由短篇發(fā)展至長篇的原因與說書有關(guān)。宋代講故事的風(fēng)氣盛行,說書成為一種職業(yè),說書人喜歡拿古代人物的故事作為題材來敷演,而陳壽(裴松之注引)《三國志》里面的人物眾多,以多個主人公做線索,事件紛繁,正是撰寫故事的最好素材。三國故事某些零星片段原來在民間也已流傳,加上說書人長期取材,內(nèi)容越來越豐富,人物形象越來越飽滿,最后由許多獨立的故事逐漸組合而成長篇巨著。這些各自孤立的故事在社會上經(jīng)過漫長時間口耳相傳,最后得以加工、集合成書,成為中國第一部長篇章回體小說,這是一種了不起的集體創(chuàng)造,與由單一作者撰寫完成的小說在形態(tài)上有所不同。
創(chuàng)作背景
公元207年,徐庶把諸葛亮推薦給劉備。劉備前往隆中,三顧諸葛亮草廬之中,諸葛亮在自己的草屋里接待劉備,并分析了天下形式。后諸葛亮出山輔佐劉備。這篇《隆中對》就是陳壽《三國志·諸葛亮傳》中對諸葛亮當時縱談天下大事的一段記載。
賞析
《隆中對》就是寫劉備前去拜訪諸葛亮,請諸葛亮出山為他出謀劃策。文章通過隆中對策,給讀者塑造了諸葛亮這個具有遠見卓識的政治家和軍事家的形象。他善于審時度勢,觀察分析形勢,善于透過現(xiàn)狀,掌握全局,并能高瞻遠矚,推知未來。作者對諸葛亮這個人物形象的塑造,是逐步深入地完成的。
文章開頭寫他“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就頗耐尋味。“躬耕隴畝”,并不是簡單地寫他親自耕作,而是著重說明他隱居于田野。于此讀者可以想到,一個負有卓越才識的人而隱居不仕,必有重重憂事在心。而“好為《梁父吟》”,就正含蓄地揭示了這個問題。《梁父吟》,是古歌曲,是一首流傳在齊魯之間的感慨時事,憂傷戰(zhàn)亂的歌曲。諸葛亮吟誦這首歌曲,在于借古抒懷,以表達他感傷亂世的思想感情和對軍閥混戰(zhàn)的不滿。作者用一“好”字,說明他并非偶爾一吟,可見其感慨之深。“身長八尺”,是外貌描寫。但從這堂堂儀表的外貌描寫里,不僅為了顯示人物的魁偉英俊,而且也在于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所以作者接著寫他“每自比于管仲、樂毅”,這就更看出他不同于蕓蕓眾生。管仲,是春秋時期輔佐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成就霸業(yè)的顯赫一時的豪杰。樂毅,是戰(zhàn)國時期燕昭王的國相,曾率五國之師伐齊,拿下齊國七十余城,迫使齊王狼狽出奔的英雄。諸葛亮“自比于”他們,說明他和他們一樣胸懷大志,決非庸人一流。對諸葛亮的自許,客觀上也有不同的反響,對此作者也著意作了交代。“時人莫之許也。惟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庶元直與亮友善,謂為信然”。這里說的“時人”,自然是指當時社會上的一般人。他們“莫之許”,并不說明他才能低下,平生無大志,恰恰說明他深沉的性格特征,說明他不是那種夸夸其談,鋒芒畢露的人,而是一個聲聞不彰,謹慎從事的人。因而不被“時人”真切了解,那是很自然的事。至于了解他的,與他“友善”的崔州平和徐庶,則完全承認諸葛亮的自許是符合實際的,決非妄自尊大。接著寫徐庶向劉備推薦他,更見出他的神采非凡。徐庶說:“諸葛孔明者,臥龍也,將軍豈愿見之乎?”他用“臥龍”一語,對諸葛亮作了崇高而又形象的評價。在封建時代,“龍”是被神化了的四靈之長,用“龍”來比喻諸葛亮,在當時可算是最高不過的評價了。然而又用一個“臥”字,說明他雖有卓絕的才干,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這又與文章的首句“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作了有機地呼應(yīng)。“思賢若渴”的劉備聽得有這樣一個“臥龍”式的人物,自然是求之心切了。于是便脫口說出“與君俱來”。可是他并不了解諸葛亮決不奉迎以求聞達的為人,所以徐庶接著說:“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也。將軍宜枉駕顧之。”這不僅把諸葛亮那種決不屈身俯就的品質(zhì)和至高無上的尊嚴寫了出來,而且也為劉備屈身親往隆中求見諸葛亮作了鋪墊,制造了氣氛。劉備屈駕求見諸葛亮,“凡三往,乃見。”這既是對劉備是否真誠求賢下士的觀察和考驗,同時也是對諸葛亮自許甚高,決不輕易結(jié)交出仕的再次揭示。劉備“凡三往”求見諸葛亮,這就完全可以證明劉備的求賢下士是出自真心誠意,諸葛亮這才同他相見。劉備“三往”,旨在討計問策,以成就大業(yè)。問策之前,劉備先“屏”去左右人等,這就進一步說明,他們雖然只是初次相見,但決非一般的往來酬酢,弄得如此機密,想必有大事相商。事實也正是這樣。劉備“屏”去左右之后,首先從“漢室傾頹,奸臣竊命,主上蒙塵”的天下政治形勢說起,表露他對漢室江山傾頹,皇帝遭到挾持的深切憂傷,以及對奸臣(主要指曹操)竊取政柄的強烈不滿。接著又以十分謙遜的口吻和堅定的態(tài)度述說了自己“興漢除奸”,“欲信大義于天下”的平生抱負。最后誠摯懇切地提出咨詢,向諸葛亮求教,從而引出諸葛亮的對策。諸葛亮對策,是本文的重點,也是集中刻畫諸葛亮這個卓越的政治家和軍事家形象的重點。
諸葛亮在對策中,為劉備成就蜀漢大業(yè)規(guī)劃了一條明確而又完整的內(nèi)政、外交政策和軍事路線,相當周詳?shù)孛枥L出了一個魏、蜀、吳鼎足三分之勢的藍圖。這個藍圖,是建立在對現(xiàn)實進行科學(xué)分析的基礎(chǔ)之上的。劉備后來就是基本上按照這個政治方案建立了蜀漢政權(quán),形成了天下三分的政治局面。
從寫作上看,本文的層次極為清晰,結(jié)構(gòu)十分謹嚴。作者自始至終圍繞著諸葛亮對策這個中心思想,圍繞著諸葛亮這個人物形象進行敘寫議論。作者先寫“隆中對”前,次寫“隆中對”時,后寫“隆中對”后,結(jié)構(gòu)布局一目了然。寫“隆中對”前,采用了正面敘述的方法,寫出了人物的生活、思想、交游及其社會聲譽,這就粗略地勾勒出了諸葛亮其人的與眾不同。繼而又從側(cè)面加以敘寫,通過徐庶的薦舉和劉備的屈駕“三往”,進而襯托出諸葛亮的才質(zhì)非凡。這就為諸葛亮對策作了鋪墊,制造了氣氛。先有劉備之請,而后有諸葛亮之對,自然是順理成章。如果說隆中對前,是通過作者的敘述和他人的反響來突出諸葛亮的高明的話,那么隆中對時,則是讓人物自己登場現(xiàn)身說法,進行具體論述,從而更雄辯地展示人物的高明。基于諸葛亮對天下形勢深刻觀察和科學(xué)分析,把自己的對策作了有條不紊地論述。如前所述,他先論“不可爭”與“不可圖”,次論“可爭”與“可圖”,最后寫“爭”與“圖”的具體步驟和規(guī)劃,沿著事物本身發(fā)展的規(guī)律,由近及遠,層層遞進地闡述了自己的見解,這樣寫來,既精辟地論述了當前形勢,又推斷了將來的發(fā)展趨勢。在論及建立根據(jù)地時,什么地方適宜,什么地方不適宜;什么地方先“圖”,什么地方后“圖”,談得一清二楚。在論及統(tǒng)一大業(yè)時,先談對內(nèi)、對外等多方面的準備,后談如何進攻,思路也十分清晰。而文中所寫隆中對后的反響,不論是對人物形象的刻畫,還是從文章的結(jié)構(gòu)來看,都是一個有機的整體。
本文語言的概括精練,也達到了相當完美的高度。諸如寫“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身長八尺,每自比于管仲、樂毅。”僅僅用22個字,就把諸葛亮的生活狀況、思想狀貌、體軀外貌以及生平抱負勾畫出來。再如諸葛亮對策后寫劉備的反響,只用一個“善”字,就把劉備對諸葛亮的高度評價和他此時此刻的心境寫了出來。而當關(guān)、張“不悅”時,劉備僅用“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這個通俗易懂的比喻,生動形象地道盡了他們之間不可分割的親密關(guān)系。而其中似盡未盡的深刻內(nèi)容,留待讀者去尋思玩味。再就全文來看,篇幅也極為有限,然而卻能把對策及其前前后后寫得那么廣闊,分析得那么透辟,論述得那么周詳,也是難能可貴的。足見本文言簡而意賅,文省而深刻的特色。《三國志》被時人譽為“善敘事,有良史之才”,于此可見一斑。
歷史背景
東漢末年,由于東漢王朝的殘酷壓榨和自然災(zāi)害的猛烈襲擊,廣大的農(nóng)民家破人亡,顛沛流離,無以為生,被迫鋌而走險。東漢靈帝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在張角兄弟的領(lǐng)導(dǎo)下,爆發(fā)了著名的黃巾起義。起義軍用黃巾裹頭,呼喊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號,義軍到處,“所在燔燒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據(jù),長吏多逃亡。旬日之間,天下響應(yīng),京師震動”。川黃巾起義的浪潮迅速席卷了長江以北的廣大地區(qū),沉重地打擊了東漢豪強地主的反動統(tǒng)治。面臨滅頂之災(zāi)的東漢王朝為了維護風(fēng)雨飄搖的統(tǒng)治,急忙調(diào)兵遣將,向農(nóng)民起義軍瘋狂反撲;各地的豪強勢力也趁此機會招兵買馬,加入鎮(zhèn)壓農(nóng)民起義軍的行列。
經(jīng)過黃巾起義沉重打擊,東漢王朝已經(jīng)是奄奄一息,名存實亡了。而在鎮(zhèn)壓黃巾起義的過程中,“豪杰并起,跨州聯(lián)郡者不可勝數(shù)。”各地的軍閥勢力紛紛擁兵自重,割據(jù)一方。經(jīng)過十多年的火拼廝殺,公孫瓚占據(jù)幽州;公孫度占據(jù)遼東;袁紹占據(jù)冀州、青州、并州;袁術(shù)占據(jù)揚州;曹操占據(jù)兗、豫二州;劉表占據(jù)荊州;孫策、孫權(quán)占據(jù)江東;韓遂、馬騰占據(jù)涼州;劉焉、劉璋父子占據(jù)益州,唯獨劉備沒有固定的地盤,率領(lǐng)部隊輾轉(zhuǎn)四方,先后依附于公孫瓚、曹操、袁紹、劉表等。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操迎漢獻帝到許都,政治上取得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有利地位。并先后率軍消滅了呂布、袁術(shù)、袁紹等割據(jù)勢力,占領(lǐng)了冀、幽、青、并等州,平定了北方,大有一舉平定南方,一統(tǒng)華夏的趨勢。
諸葛亮出身名門氏族,少時就才華橫溢,超群出眾。史稱其“少有逸群之才,英霸之器,身長八尺,容貌甚偉,時人異焉。’,《三國志·諸葛亮傳》記載:“諸葛亮字孔明,瑯邪陽都人也。漢司隸校尉諸葛豐后也。父珪,字君貢,漢末為太山郡丞。亮早孤,從父諸葛玄為袁術(shù)所署豫章太守,玄將亮及亮弟均之官。會漢朝更選朱皓代玄。玄素與荊州牧劉表有舊,往依之。玄卒,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身長八尺,每自比于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惟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元直與亮友善,謂為信然。”諸葛亮就是在東漢末年的戰(zhàn)亂年代出生成長起來的,他親眼目睹了戰(zhàn)亂給百姓造成的家破人亡的痛苦。特別是諸葛亮隨同叔父諸葛玄南下過程中,沿途那種“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凄涼悲慘景象,更是在年青諸葛亮的心靈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同時也為后來諸葛亮立志消除分裂割據(jù),統(tǒng)一天下奠定了思想基礎(chǔ)。公元197年諸葛玄病逝,年方十七歲的諸葛亮就開始了獨立生活, “躬耕隴畝”于南陽中,諸葛亮度過了十個寒暑春秋。
諸葛亮高臥隆中,“躬耕隴畝”的十年,過的也并非是與那種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生活。在隆中,諸葛亮認真研讀史籍,總結(jié)歷代興亡的經(jīng)驗教訓(xùn);密切注意當時的政治形勢,冷靜地觀察與分析各個政治集團實力的消長和斗爭的成敗。并且經(jīng)常與當?shù)丶耙虮軕?zhàn)禍而流亡到荊州的名士司馬徽、徐庶、石廣元、孟公威等人縱論時局變換,交換政見,暢談未來。
他最佩服春秋時期齊國的名相管仲和戰(zhàn)國時期燕國的名將樂毅,并“每自比于管仲、樂毅”,立志要像管仲、樂毅那樣,干一番有益于天下統(tǒng)一的事業(yè)。為此,諸葛亮高臥隆中,靜觀天下風(fēng)云變幻,等待時機,期遇明主,以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理想和宏偉抱負。
怎樣才能夠?qū)崿F(xiàn)自己的鴻鵠之志呢?綜觀其時軍閥混戰(zhàn)的結(jié)果,到赤壁戰(zhàn)前,只剩下了曹操、孫權(quán)、劉備、劉表、劉璋、公孫度、韓遂、馬騰等人。那么,為什么諸葛亮不投靠已經(jīng)平定了北方,并“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或是已“據(jù)有江東,已歷三世”的孫權(quán),而要為四處奔走,無固定的地盤的劉備出謀劃策呢?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
1.雖然曹操實力最強,政治上取得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有利地位。并先后率軍消滅了呂布、袁術(shù)、袁紹等割據(jù)勢力,占領(lǐng)了冀、幽、青、并等州,平定了北方,大有一舉平定南方,一統(tǒng)華夏的趨勢。但諸葛亮深知,曹操的手下有荀彧、郭嘉等一批賢才謀士,如投其帳下,難以其施展才能。同時東漢王朝雖已名存實亡,但在漢末士人中仍有較大的影響。在許多漢末士人的眼中,曹操名為漢臣相實為漢賊。道不同不相為謀,諸葛亮自然不肯為其出謀劃策。
2.孫權(quán)雖據(jù)有江東之地已歷三世,但其缺乏統(tǒng)一天下的雄心,而諸葛亮志在結(jié)束分裂割據(jù),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況且孫權(quán)承繼父兄基業(yè),屬下早已有張昭、周瑜等一批元老重臣。諸葛亮深知如到孫權(quán)之處,同樣難以施展其蓋世之才。因此,在張昭薦亮于孫權(quán)時,諸葛亮不肯留下,人問其故,諸葛亮曰“孫將軍可謂人主,然觀其度,能賢亮而不能盡亮,吾是以不留。”
3.劉備在當時雖無立足之地而依附于荊州劉表,但自起兵以來,雖屢經(jīng)挫敗,壯心不已,為時人所敬重。就連曹操也認為: “今天下英雄,唯使君(劉備)與操耳。”諸葛亮審時度勢,認為劉備可以奪取荊州、益州作為立國之基,效法高祖劉邦,成就帝業(yè)。同時劉備身邊一直缺乏真正的謀略之士,諸葛亮認為自己輔佐劉備,可以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才干,實現(xiàn)其抱負。因此,當劉備三顧茅廬時,諸葛亮欣然應(yīng)允出山輔佐劉備。《隆中對》躊躇滿志,定天下三分和北伐戰(zhàn)略東漢建安十二年(207年),諸葛亮的好友徐庶向劉備推薦了諸葛亮。而此時劉備正依附于荊州牧劉表門下,盡管劉表以宗室之誼對劉備待以上賓之禮,讓劉備所部屯兵新野(今河南新野)。但劉備作為一代梟雄并不甘心寄人籬下,急切地盼望壯大實力,以求能實現(xiàn)其逐鹿中原的大志。劉備對諸葛亮其人是早有所聞,據(jù)《襄陽記》載:“劉備訪世事于司馬德操。德操曰:‘儒生俗士,豈識時務(wù)?識時務(wù)者在乎俊杰。此間自有伏龍、鳳雛。’”,因此,當徐庶力薦諸葛亮?xí)r說到:“諸葛孔明者,臥龍也。將軍豈愿見之乎?”四十七歲的劉備便迫不及待地冒著隆冬的嚴寒和大雪,三往隆中,向年方二十七歲的諸葛亮請教統(tǒng)一天下的大計。在《三國演義》中,羅貫中將“三顧茅廬”描述成了一段十分精彩的故事。諸葛亮認為劉備是與他志同道合,可以信賴的明主,便把自己對當時社會形勢的觀察與分析和盤托出,并且針對劉備集團的處境,向劉備提出了一套完整的三分天下,建基立國和北伐中原的戰(zhàn)略方針,這便是著名的《隆中對》。攻劉璋,諸葛亮與張飛、趙云等將兵溯流定白帝、江州、江陽諸地。建安十九年
《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中對歷史的再現(xiàn):
諸葛亮字孔明,瑯邪陽都人也。漢司隸校尉諸葛豐后也。父圭,字君貢,漢末為太山都丞。亮早孤,從父玄為袁術(shù)所署豫章太守,玄將亮及亮弟均之官。會漢朝更選朱皓代玄。玄素與荊州牧劉表有舊,往依之。玄卒,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身高八尺,每自比于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惟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庶元直與亮友善,謂為信然。
時先主屯新野。徐庶見先主,先主器之,謂先主曰:“諸葛孔明者,臥龍也,將軍豈愿見之乎?”先主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也。將軍宜枉駕顧之。”由是先主遂詣亮,凡三往,乃見。因屏人日:“漢室傾頹,奸臣竊命,主上蒙塵。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于天大,而智太短淺,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猶未已,君謂計將安出?”亮答曰:“自董卓已來,豪杰并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shù)。曹操比于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以弱為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quán)據(jù)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荊州北據(jù)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yè)。劉璋暗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于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jié)好孫權(quán),內(nèi)修政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yè)可成,漢室可興矣。”先主曰:“善!”于是與亮情好日密。關(guān)羽、張飛等不悅,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愿諸君勿復(fù)言。”羽、飛乃止。
《隆中對》曰:“自董卓以來,豪杰并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shù)。曹操比于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以弱為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quán)據(jù)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荊州北據(jù)漢、沔,利盡南海,東聯(lián)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是因之以成帝業(yè)。劉璋暗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于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jié)好孫權(quán),內(nèi)修政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yè)可成,漢室可興矣。”
從《隆中對》中我們可以看出,《隆中對》是諸葛亮對當時政局的看法,并且針對劉備集團無根據(jù)地的處境提出的具有遠見卓識的戰(zhàn)略方針。概括起來,諸葛亮《隆中對》的內(nèi)容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
1.當時的形勢是“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quán)據(jù)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而荊州和益州乃用武之地,應(yīng)利用荊州劉表、益州劉璋不能守成的機會, “若跨有荊、益,”取代割據(jù)荊、益的劉表、劉璋,建立起可靠的根據(jù)地,與曹操、孫權(quán)三分天下。
2.在奪取荊州和益州的同時,利用“帝室之胄,信義著于四海,”的聲望,招攬人才,“內(nèi)修政理”,逐步增強政治、經(jīng)濟和軍事實力。
3.在益州要妥善處理好與西南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關(guān)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解除以后北伐時的后顧之憂。
4.在荊州要“外結(jié)好孫權(quán),”與孫權(quán)建立抗擊曹操的聯(lián)盟。待“天下有變,”再分兵兩路,“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于秦川,”如果這樣的話,劉備“則霸業(yè)可成,漢室可興矣。”綜觀后來的歷史進程,諸葛亮在《隆中對》中對當時形勢的分析,基本上是符合客觀實際的,為劉備集團制定的戰(zhàn)略決策,大體上也是行之有效的。
諸葛亮認為霸業(yè)可成,興復(fù)漢室應(yīng)該采取哪些策略?
1.取代割據(jù)荊、益的劉表、劉璋,建立起可靠的根據(jù)地,與曹操、孫權(quán)三分天下;
2.在奪取荊州和益州的同時,利用帝室之胄的聲望,招攬人才,內(nèi)修政理,逐步增強政治、經(jīng)濟和軍事實力。在外交上妥善處理好與西南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關(guān)系,并與孫權(quán)建立抗擊曹操的聯(lián)盟;
3.待天下有變,再分兵兩路,命一上將率領(lǐng)荊州之軍攻擊宛城、洛陽,劉備親自率領(lǐng)益州的軍隊攻打秦川。
陳壽簡介
魏晉·陳壽的簡介

陳壽(233-297),字承祚,西晉史學(xué)家,巴西安漢(今四川南充)人。他小時候好學(xué),師事同郡學(xué)者譙周,在蜀漢時曾任衛(wèi)將軍主簿、東觀秘書郎、觀閣令史、散騎黃門侍郎等職。當時,宦官黃皓專權(quán),大臣都曲意附從。陳壽因為不肯屈從黃皓,所以屢遭遣黜。入晉以后,歷任著作郎、長平太守、治書待御史等職。280年,晉滅東吳,結(jié)束了分裂局面。陳壽當時四十八歲,開始撰寫并《三國志》。歷經(jīng)10年艱辛,陳壽完成了流傳千古的歷史巨著《三國志》。《三國志》是一部紀傳體三國史,書中有440名三國歷史人物的傳記,全書共65卷,36.7萬字,完整地記敘了自漢末至?xí)x初近百年間中國由分裂走向統(tǒng)一的歷史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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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中對
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身長八尺,每自比于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惟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庶元直與亮友善,謂為信然。
時先主屯新野。徐庶見先主,先主器之,謂先主曰:“諸葛孔明者,臥龍也,將軍豈愿見之乎?”先主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也。將軍宜枉駕顧之。”
由是先主遂詣亮,凡三往,乃見。因屏人曰:“漢室傾頹,奸臣竊命,主上蒙塵。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于天下;而智術(shù)淺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然志猶未已,君謂計將安出?”
亮答曰:“自董卓已來,豪杰并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shù)。曹操比于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以弱為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quán)據(jù)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荊州北據(jù)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yè)。劉璋暗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于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jié)好孫權(quán),內(nèi)修政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yè)可成,漢室可興矣。”
先主曰:“善!”于是與亮情好日密。
關(guān)羽、張飛等不悅,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愿諸君勿復(fù)言。”羽、飛乃止。
陳涉世家(節(jié)選)
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吳廣者,陽夏人也,字叔。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恨久之,曰:“茍富貴,無相忘。”傭者笑而應(yīng)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發(fā)閭左適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xiāng)。陳勝﹑吳廣皆次當行,為屯長。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shù)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數(shù)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yīng)者。”吳廣以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陳勝﹑吳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篝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旦日,卒中往往語,皆指目陳勝。
吳廣素愛人,士卒多為用者。將尉醉,廣故數(shù)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眾。尉果笞廣。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陳勝佐之,并殺兩尉。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當斬。藉第令毋斬,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命。”乃詐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欲也。袒右,稱大楚。為壇而盟,祭以尉首。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攻大澤鄉(xiāng),收而攻蘄。蘄下,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攻铚、酂、苦、柘、譙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陳,車六七百乘,騎千余,卒數(shù)萬人。攻陳,陳守令皆不在,獨守丞與戰(zhàn)譙門中。弗勝,守丞死,乃入據(jù)陳。數(shù)日,號令召三老﹑豪杰與皆來會計事。三老﹑豪杰皆曰:“將軍身被堅執(zhí)銳,伐無道,誅暴秦,復(fù)立楚國之社稷,功宜為王。”陳涉乃立為王,號為張楚。當此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yīng)陳涉。
賈人食言
濟陰之賈人,渡河而亡其舟,棲于浮苴之上,號呼救命。有漁者以舟往救之。未至,賈人曰:"我富者也,能救我,予爾百金!"漁者載而登陸,則予十金。漁者曰:"向許百金而今但予十金?"賈人勃然作色曰:"若漁者也,一日捕魚能獲幾何?而驟得十金猶為不足乎?"漁者黯然而退。他日,賈人浮呂梁而下,舟薄于石,又覆,而漁者在焉。或曰:"何以不就?"漁者曰:"是許金而不酬者也!"未久,賈人沒。
陳涉世家
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吳廣者,陽夏人也,字叔。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恨久之,曰:“茍富貴,無相忘。”傭者笑而應(yīng)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發(fā)閭左適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xiāng)。陳勝﹑吳廣皆次當行,為屯長。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shù)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數(shù)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yīng)者。”吳廣以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陳勝﹑吳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篝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旦日,卒中往往語,皆指目陳勝。
吳廣素愛人,士卒多為用者。將尉醉,廣故數(shù)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眾。尉果笞廣。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陳勝佐之,并殺兩尉。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當斬。藉第令毋斬,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命。”乃詐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欲也。袒右,稱大楚。為壇而盟,祭以尉首。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攻大澤鄉(xiāng),收而攻蘄qí。蘄下,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攻铚、酂、苦、柘、譙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陳,車六七百乘,騎千余,卒數(shù)萬人。攻陳,陳守令皆不在,獨守丞與戰(zhàn)譙門中。弗勝,守丞死,乃入據(jù)陳。數(shù)日,號令召三老﹑豪杰與皆來會計事。三老﹑豪杰皆曰:“將軍身被堅執(zhí)銳,伐無道,誅暴秦,復(fù)立楚國之社稷,功宜為王。”陳涉乃立為王,號為張楚。當此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yīng)陳涉。乃以吳叔為假王,監(jiān)諸將以西擊滎陽。令陳人武臣、張耳、陳馀徇趙地,令汝陰人鄧宗徇九江郡。當此時,楚兵數(shù)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shù)。
葛嬰至東城,立襄強為楚王。嬰后聞陳王已立,因殺襄強,還報。至陳,陳王誅殺葛嬰。陳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吳廣圍滎陽。李由為三川守,守滎陽,吳叔弗能下。陳王征國之豪杰與計,以上蔡人房君蔡賜為上柱國。
周文,陳之賢人也,嘗為項燕軍視日,事春申君,自言習(xí)兵,陳王與之將軍印,西擊秦。行收兵至關(guān),車千乘,卒數(shù)十萬,至戲,軍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酈山徒﹑人奴產(chǎn)子生,悉發(fā)以擊楚大軍,盡敗之。周文敗,走出關(guān),止次曹陽二三月。章邯追敗之,復(fù)走次澠池十余日。章邯擊,大破之。周文自剄,軍遂不戰(zhàn)。
武臣到邯鄲,自立為趙王,陳馀為大將軍,張耳、召騷為左右丞相。陳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誅之。柱國曰:“秦未亡而誅趙王將相家屬,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陳王乃遣使者賀趙,而徙系武臣等家屬宮中,而封耳子張敖為成都君,趣趙兵,亟入關(guān)。趙王將相相與謀曰:“王王趙,非楚意也。楚已誅秦,必加兵於趙。計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廣也。趙南據(jù)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不敢制趙。若楚不勝秦,必重趙。趙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韓廣將兵北徇燕地。
燕故貴人豪杰謂韓廣曰:“楚已立王,趙又已立王。燕雖小,亦萬乘之國也,原將軍立為燕王。”韓廣曰:“廣母在趙,不可。”燕人曰:“趙方西憂秦,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趙王將相之家,趙獨安敢害將軍之家!”韓廣以為然,乃自立為燕王。居數(shù)月,趙奉燕王母及家屬歸之燕。
當此之時,諸將之徇地者,不可勝數(shù)。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殺狄令,自立為齊王,以齊反擊周市。市軍散,還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寧陵君咎為魏王。時咎在陳王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與立周市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陳王乃立寧陵君咎為魏王,遣之國。周市卒為相。
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章軍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圍滎陽城弗能下,秦軍至,必大敗。不如少遺兵,足以守滎陽,悉精兵迎秦軍。今假王驕,不知兵權(quán),不可與計,非誅之,事恐敗。”因相與矯王令以誅吳叔,獻其首于陳王。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使為上將。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城,自以精兵西迎秦軍于敖倉。與戰(zhàn),田臧死,軍破。章邯進兵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歸等死。
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章邯別將擊破之,鄧說軍散走陳。铚人伍徐將兵居許,章邯擊破之,伍徐軍皆散走陳。陳王誅鄧說。
陳王初立時,陵人秦嘉﹑铚人董譄﹑符離人朱雞石﹑取慮人鄭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將兵圍東海守慶于郯。陳王聞,乃使武平君畔為將軍,監(jiān)郯下軍。秦嘉不受命,嘉自立為大司馬,惡屬武平君。告軍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擊陳,柱國房君死。章邯又進兵擊陳西張賀軍。陳王出監(jiān)戰(zhàn),軍破,張賀死。
臘月,陳王之汝陰,還至下城父,其御莊賈殺以降秦。陳勝葬碭,謚曰隱王。
陳王故涓人將軍呂臣為倉頭軍,起新陽,攻陳下之,殺莊賈,復(fù)以陳為楚。
初,陳王至陳,令铚人宋留將兵定南陽,入武關(guān)。留已徇南陽,聞陳王死,南陽復(fù)為秦。宋留不能入武關(guān),乃東至新蔡,遇秦軍,宋留以軍降秦。秦傳留至咸陽,車裂留以徇。
秦嘉等聞陳王軍破出走,乃立景駒為楚王,引兵之方與,欲擊秦軍定陶下。使公孫慶使齊王,欲與并力俱進。齊王曰:“聞陳王戰(zhàn)敗,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而立王!”公孫慶曰:“齊不請楚而立王,楚何故請齊而立王!且楚首事,當令于天下。”田儋誅殺公孫慶。
秦左右校復(fù)攻陳,下之。呂將軍走,收兵復(fù)聚。鄱盜當陽君黥布之兵相收,復(fù)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復(fù)以陳為楚。會項梁立懷王孫心為楚王。
陳勝王凡六月。已為王,王陳。其故人嘗與傭耕者聞之,之陳,扣宮門曰:“吾欲見涉。”宮門令欲縛之。自辯數(shù),乃置,不肯為通。陳王出,遮道而呼涉。陳王聞之,乃召見,載與俱歸。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頤!涉之為王沉沉者!”楚人謂多為伙,故天下傳之,夥涉為王,由陳涉始。客出入愈益發(fā)舒,言陳王故情。或說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陳王斬之。諸陳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陳王者。陳王以朱房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主司群臣。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輒自治之。陳王信用之。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陳勝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時為陳涉置守頉三十家碭,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地形險阻,所以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為治也。猶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義為本,而以固塞文法為枝葉,豈不然哉!吾聞賈生之稱曰:
“秦孝公據(jù)肴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nèi)立法度,務(wù)耕織,修守戰(zhàn)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yè)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橫,兼韓、魏、燕、趙、宋、衛(wèi)、中山之眾。于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guān)而攻秦。秦人開關(guān)而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于是從散約解,爭割地以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飄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施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余烈,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zhí)敲樸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于是廢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jù)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溪以為固。良將勁駑,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guān)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yè)也。
“始皇既沒,余威震于殊俗。 然陳涉甕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倔起阡陌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shù)百之眾,轉(zhuǎn)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云集而響應(yīng),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肴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于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之君也;鋤耰棘矜,不铦于鉤戟長鎩也;適戍之眾,非抗于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向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yè)相反。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quán)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qū)區(qū)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為家,肴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索隱述贊】天下匈匈,海內(nèi)乏主,掎鹿爭捷,瞻烏爰處。陳勝首事,厥號張楚。鬼怪是憑,鴻鵠自許。葛嬰東下,周文西拒。始親朱房,又任胡武。伙頤見殺,腹心不與。莊賈何人,反噬城父!
曹司農(nóng)竹虛言
曹司農(nóng)竹虛言,其族兄自歙往揚州,途經(jīng)友人家。時盛夏,延坐書屋,甚軒爽,暮欲下榻其中。友人曰:“是有魅,夜不可居。”曹強居之。夜半,有物自門隙蠕蠕入,薄如夾紙。入室后,漸開展作人形,乃女子也。曹殊不畏。忽披發(fā)吐舌作縊鬼狀。曹笑曰:“猶是發(fā),但稍亂;猶是舌,但稍長,亦何足畏?”忽自摘其首置案上。曹又笑曰:“有首尚不足畏,況無首也。”鬼技窮,倏然。及歸途再宿,夜半,門隙又蠕蠕,甫露其首,輒唾曰:“又此敗興物耶?”竟不入。
工之僑獻琴
工之僑得良桐焉,斫而為琴,弦而鼓之,金聲而玉應(yīng)。自以為天下之美也,獻之太常。使國工視之,曰:“弗古。”還之。
工之僑以歸,謀諸漆工,作斷紋焉;又謀諸篆工,作古窾焉。匣而埋諸土,期年出之,抱以適市。貴人過而見之,易之以百金,獻諸朝。樂官傳視,皆曰:“希世之珍也。”
工之僑聞之,嘆曰:“悲哉世也!豈獨一琴哉?莫不然矣!而不早圖之,其與亡矣。”遂去,入于宕之山,不知其所終。
南岐人之癭
南岐在秦蜀山谷中,其水甘而不良,凡飲之者輒病癭,故其地之民無一人無癭者。及見外方人至,則群小婦人聚觀而笑之曰:“異哉,人之頸也!焦而不吾類!”外方人曰:“爾壘然凸出于頸者,癭病之也,不求善藥去爾病,反以吾頸為焦耶?”笑者曰:“吾鄉(xiāng)之人皆然,焉用去乎哉!”終莫知其為丑。
若石之死
若石居冥山之陰,有虎恒窺其藩。若石帥家人晝夜警:日出而殷鉦,日入而舉輝,筑墻掘坎以守。卒歲虎不能有獲。一日,虎死,若石大喜,自以為虎死無毒己者矣。于是弛其憊,墻壞而不葺。無何,有貙聞其牛羊豕之聲而入食焉。若石不知其為貙也,斥之不走。貙人立而爪之斃。人曰:若石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其死也宜。
黔之驢
黔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至則無可用,放之山下。虎見之,龐然大物也,以為神,蔽林間窺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
他日,驢一鳴,虎大駭,遠遁;以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來視之,覺無異能者;益習(xí)其聲,又近出前后,終不敢搏。稍近,益狎,蕩倚沖冒。驢不勝怒,蹄之。虎因喜,計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斷其喉,盡其肉,乃去。
噫!形之龐也類有德,聲之宏也類有能。向不出其技,虎雖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愚公移山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于漢陰,可乎?”雜然相許。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遂率子孫荷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于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寒暑易節(jié),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余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yīng)。
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誠,命夸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