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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史·本紀·卷五

      李延壽

      原文

      齊本紀下

      廢帝郁林王諱昭業,字元尚,小字法身,文惠太子長子也。高帝爲相王,鎮東府,時年五歲,床前戲。高帝方令左右拔白發,問之曰:“兒言我誰耶?”答曰:“太翁。”高帝笑謂左右曰:“豈有爲人作曾祖而拔白發者乎。”即擲鏡、鑷。其后問訊,高帝指示賓客曰:“我基于此四世矣。”及武帝即位,封爲南郡王,時年十歲。

      永明五年十一月戊子,冠于東宮崇正殿。其日小會,賜王公以下帛各有差,給南郡王扶二人。

      七年,有司奏給班劍二十人,鼓吹一部。高選友、學,禮絕群王。十一年,給皁輪三望車。文惠太子薨,立南郡王爲皇太孫,居東宮。

      其年七月戊寅,武帝崩,皇太孫即帝位,大赦。

      八月壬午,詔稱遺詔,以護軍將軍武陵王曄爲衛將軍,征南大將軍陳顯達即本號,并開府儀同三司。以尚書左仆射西昌侯鸞爲尚書令,右仆射王晏爲左仆射,吏部尚書徐孝嗣爲右仆射。癸未,加司徒竟陵王子良位太傅,增班劍三十人。蠲除三調及衆逋在今年七月三十日以前者。省御府及無用池田邸冶,減關市徵稅。先是,每有蠲原之詔,多無事實,督責如故。是時西昌侯鸞任知朝政,天下咸望風來蘇,至此恩信兩行,海內莫不欣然。

      九月辛酉,追尊文惠皇太子爲世宗文皇帝。

      冬十月壬寅,尊皇太孫太妃爲皇太后,立皇后何氏。

      十一月庚戌,魏人來聘。辛亥,立臨汝公昭文爲新安王、曲江公昭秀爲臨海王,皇弟昭粲爲永嘉王。

      隆昌元年春正月丁未,大赦,改元。加太傅竟陵王子良殊禮。鎮軍將軍西昌侯鸞即本號爲大將軍,給鼓吹一部,親兵五百人。以領軍鄱陽王鏘爲尚書右仆射。詔百僚極陳得失。又詔王公以下各舉所知。辛亥,祀南郊,宥隆昌元年以來流人。戊午,拜崇安陵。甲戌,使司徒參軍劉瓚聘于魏。

      二月辛卯,祀明堂。

      夏四月辛巳,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武陵王曄薨。戊子,太傅竟陵王子良薨。丁酉,以驃騎將軍廬陵王子卿爲衛將軍,尚書右仆射鄱陽王鏘爲驃騎將軍,并開府儀同三司。

      閏月丁卯,以鎮軍大將軍西昌侯鸞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五月甲戌朔,日有蝕之。

      秋七月癸巳,皇太后令廢帝爲郁林王。

      帝少美容止,好隸書,武帝特所鍾愛,敕皇孫手書不得妄出以貴之。進退音吐,甚有令譽。生而爲竟陵文宣王所攝養,常在袁妃間。竟陵王移住西州,帝亦隨住焉。性甚辯慧,哀樂過人。接對賓客,皆款曲周至。矯情飾詐,陰懷鄙慝。與左右無賴群小二十許人共衣食,同臥起。妃何氏擇其中美貌者,皆與交歡。密就富市人求錢,無敢不與。及竟陵王移西邸,帝獨住西州,每夜輒開后堂合,與諸不逞小人,至諸營署中淫宴。凡諸小人,并逆加爵位,皆疏官名號于黃紙,使各囊盛以帶之,許南面之日,即便施行。又別作鑰鈎,兼善效人書,每私出還,輒扃鑰,封題如故,故人無知者。師史仁祖、侍書胡天翼聞之,相與謀曰:“若言之二宮,則其事未易,若于營署爲異人所毆打,及犬物所傷,豈直罪止一身,亦當盡室及禍。年各已七十,馀生寧足吝邪。”數日中,二人相系自殺,二宮不知也。武帝以暨陽縣寒人給事中綦母珍之代仁祖,剡縣寒人馬澄代天翼。文惠太子每禁其起居,節其用度。帝謂豫章王妃庾氏曰:“阿婆,佛法言有福生帝王家,今見作天王,便是大罪,左右主帥,動見拘執,不如市邊屠酤富兒百倍。”

      文惠太子自疾及薨,帝侍疾及居喪,哀容號毀,旁人見者,莫不嗚咽。裁還私室,即歡笑酣飲,備食甘滋。葬畢,立爲皇太孫。問訊太妃,截壁爲合,于太妃房內往何氏間,每入輒彌時不出。武帝往東宮,帝迎拜號慟,絕而復蘇,武帝自下輿抱持之,寵愛日隆。又在西州令女巫楊氏禱祀,速求天位。及文惠薨,謂由楊氏之力,倍加敬信,呼楊婆。宋氏以來,人間有楊婆兒哥,蓋此征也。武帝有疾,又令楊氏日夜禱祈,令宮車早晏駕。時何妃在西州,武帝未崩數日,疾稍危,與何氏書,紙中央作一大“喜”字,而作三十六小“喜”字繞之。侍武帝疾,憂容慘戚,言發淚下。武帝每言及存亡,帝輒哽咽不自勝。武帝以此謂爲必能負荷大業,謂曰:“五年中一委宰相,汝勿厝意。五年以后,勿復委人。若自作無成,無所多恨。”臨崩,執帝手曰:“阿奴,若憶翁,當好作。”如此再而崩。大斂始畢,乃悉呼武帝諸伎,備奏衆樂,諸伎雖畏威從事,莫不哽咽流涕。素好狗馬,即位未逾旬,便毀武帝所起招婉殿,以材賜閹人徐龍駒,于其處爲馬埒。馳騎墜馬,面額并傷,稱疾不出者數日。多聚名鷹快犬,以粱肉奉之。及武帝梓宮下渚,帝于端門內奉辭,轀輬車未出端門,便稱疾還內。裁入合,即于內奏胡伎,鞞鐸之聲,震響內外。時司空王敬則問新除射聲校尉蕭坦之曰:“便如此,不當匆匆邪?”坦之曰:“此政是內人哭響徹耳。”自山陵之后,便于合內乘內人車問訊,往皇后所生母宋氏間,因微服游走市里。又多往文帝崇安陵隧中,與群小共作諸鄙褻擲涂賭跳、放鷹走狗雜狡獪。

      帝既失道,朝事大小,皆決之西昌侯鸞,鸞有諫,多不見從。極意賞賜左右,動至百數十萬。每見錢曰:“我昔思汝一個不得,今日得用汝未?”武帝聚錢上庫五億萬,齋庫亦出三億萬,金銀布帛不可稱計。即位未期歲,所用已過半,皆賜與諸不逞群小。取諸寶器以相擊剖破碎之,以爲笑樂。及至廢黜,府庫悉空。

      其在內,常裸袒,著紅紫錦繡新衣、錦帽、紅縠褌,雜采衵服。好斗雞,密買雞至數千價。武帝御物甘草杖,宮人寸斷用之。徐龍駒爲后合舍人,日夜在六宮房內。帝與文帝幸姬霍氏淫通,改姓徐氏,龍駒勸長留宮內,聲云度霍氏爲尼,以馀人代之。皇后亦淫亂,齋合通夜洞開,內外淆雜,無復分別。中書舍人綦母珍之、朱隆之,直合將軍曹道剛、周奉叔并爲之羽翼。西昌侯鸞屢諫不納;既而尼媼外入,頗傳異語,乃疑鸞有異志。中書令何胤以皇后從叔見親,使直殿省。常隨后呼胤爲三父。與胤謀誅鸞,令胤受事,胤不敢當,依違杜諫,乃止。又謀出鸞于西州,中敕用事,不復關諮。鸞慮變,先使蕭諶、坦之等于省誅曹道剛、朱隆之等,率兵自尚書省入云龍門,戎服加朱衣于上。比入門,三失履,王晏、徐孝嗣、蕭坦之、陳顯達、王廣之、沈文季系進。帝在壽昌殿,裸身與霍氏相對,聞外有變,使閉內殿諸房合,令閹人登興光樓望,還報云:“見一人戎服,從數百人,急裝,在西鐘樓下。”須臾,蕭諶領兵先入宮,帝走向愛姬徐氏房,拔劍自刺不入,以帛纏頸,輿接出延德殿。諶初入殿,宿衛將士皆執弓楯欲戰,諶曰:“所取自有人,卿等不須動。”宿衛信之。及帝出,各欲自奮,帝竟無一言。出西弄,遇弒,年二十二。舁尸出徐龍駒宅,殯葬以王禮。霍氏及廣昌君宋并賜死,馀黨亦見誅。

      先是文惠太子立樓館于鍾山下,號曰“東田”,太子屢游幸之,“東田”反語爲“顛童”也。武帝又于青溪立宮,號曰“舊宮”,反之“窮廄”也。果以輕狷而至于窮。又武帝時有小史姓皇名太子,武帝曰:“皇太子非名之謂”,于是移點于外,易名爲犬子。處士何點曰:“太子者,天地之所懸,三才之所系,今化而爲犬,不得立矣。”既而文惠太子薨,郁林、海陵相繼廢黜,此其驗也。永明中,百姓忽著破后帽,始自建業,流于四遠,貴賤翕然服之,此服祅也。帽自蕭諶之家,其流遂遠,天意若曰:武穆、文昭皆當滅,而諶亦誅死之效焉。

      廢帝海陵恭王諱昭文,字季尚,文惠太子第二子也。永明四年,封臨汝公,郁林王即位,改封新安王。及郁林廢,西昌侯鸞奉帝纂統。

      延興元年秋七月丁酉,皇帝即位,大赦,改元,賜文武位二等。以鎮軍大將軍西昌侯鸞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都督、揚州刺史,加班劍爲三十人,封宣城郡公,出鎮東城。以尚書左仆射王晏爲尚書令,以丹陽尹徐孝嗣爲左仆射,以領軍將軍沈文季爲右仆射,以車騎大將軍陳顯達爲司空,以驃騎大將軍鄱陽王鏘爲司徒。命宣城公鸞甲仗百人入殿,陳顯達、王晏、徐孝嗣、蕭諶各五十人入殿。

      八月壬辰,魏人來聘。甲午,以前司空王敬則爲太尉。辛丑,復置南蠻校尉官。甲辰,詔使者觀省風俗。

      九月癸未,誅新除司徒鄱陽王鏘、中軍大將軍隨王子隆。遣平西將軍王廣之誅南兗州刺史安陸王子敬。于是江州刺史晉安王子懋起兵,遣中護軍王玄邈討誅之。乙酉,又誅湘州刺史南平王銳、郢州刺史晉熙王銶、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鏗。丁亥,以衛將軍廬陵王子卿爲司徒,以撫軍將軍桂陽王鑠爲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月丁酉,加宣城公鸞黃鉞,進授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大將軍、揚州牧,加殊禮,進爵爲王。戊戌,誅新除中軍將軍桂陽王鑠、撫軍將軍衡陽王鈞、侍中秘書監江夏王鋒、鎮軍將軍建安王子真、左將軍巴陵王子倫。是時宣城王鸞輔政,帝起居皆諮而后行。思食蒸魚菜,太官令答無錄公命,竟不與。辛亥,皇太后令廢帝爲海陵王,使宣城王入纂皇統。建武元年,詔海陵王依漢東海王強故事,給虎賁、旄頭、畫輪車,設鍾簴宮縣。十一月,稱王有疾,數遣御師往視,乃殞之。給溫明秘器,斂以袞冕之服,大鴻臚監護喪事。葬給轀輬車,九旒大輅,黃屋左纛,前后部羽葆、鼓吹,挽歌二部,依東海王強故事,諡曰恭。

      先是武帝立禪靈寺于都下,當世以爲壯觀,天意若曰“禪“者禪也,“靈”者神明之目也,武帝晏駕而鼎業傾移也。永明世,市里小兒以鐵相擊于地,謂之“斗鑿”,“鑿”之爲言“族”也,至是宗室族滅矣。又武帝時以燕支爲朱衣,朝士皆服之,及明帝以宗子入纂,此又奪朱之效也。時又多以生紗爲帽,半其裙而析之,號曰“倚勸”。先是人間語好云“擾攘建武”,至是朝士勸進,實爲匆遽,“倚勸”“擾攘”之言,于是驗矣。高宗明皇帝諱鸞,字景棲,始安貞王道生之子也,小字玄度。少孤,高帝撫育過諸子。宋泰豫元年,爲安吉令,有嚴能之名。升明中,累遷淮南、宣城二郡太守,進號輔國將軍。高帝踐阼,封西昌侯,位郢州刺史。永明元年,爲侍中,領驍騎將軍。王子侯舊乘纏帷車,帝獨乘下帷,儀從如素士。公事混撓,販食人擔火誤燒牛鼻,豫章王以白武帝,帝笑焉。轉爲散騎常侍、左衛將軍,清道而行。十年,累遷尚書左仆射,領右衛將軍。武帝遺詔爲侍中、尚書令,尋加鎮軍將軍,給班劍二十人。隆昌元年,即本號爲大將軍,給鼓吹一部,親兵五百人。尋加中書監、開府儀同三司。

      海陵王立,爲驃騎大將軍、錄尚書事、揚州刺史,加都督,增班劍爲三十人,封宣城郡公,鎮東府城,給兵五千人,錢二百萬,布千匹。九江事難,假黃鉞,事寧,表送之。尋加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大將軍、揚州牧,增班劍爲四十人,給幢絡三望車,前后部羽葆、鼓吹,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掾、屬各四人,封宣城王。未拜,太后令廢海陵王,以上入纂高帝爲第三子,群臣三請,乃受命。

      建武元年冬十月癸亥,皇帝即位,大赦,改元,文武賜位二等。以太尉王敬則爲大司馬,以司空陳顯達爲太尉。乙丑,詔斷遠近上禮。丁卯,詔“自今雕文篆刻,歲時光新,可悉停省。藩牧守宰,或有薦獻,事非任土,嚴加禁斷”。

      十一月壬申,日有蝕之。帝宿沐浴,不御內。其日,潔齋蔬食,斷朝務,屏人,單衣帢危坐,以至事畢。追尊始安貞王爲景皇,妃江氏爲懿后,別立寢廟,號陵曰修安。封桂陽王鑠等諸王子皆爲列侯。凡諸王侯得罪者,諸子皆復屬籍。又詔遣大使觀省四方。癸酉,革永明之制,依晉、宋舊典,太子以師禮敬少傅。甲戌,進大司馬尋陽公王敬則等十三人爵邑各有差。省新林苑,先是百姓地者,悉以還主。廢南蠻校尉官。己卯,追崇妃劉氏爲敬皇后,號陵曰興安。庚辰,立皇子寶義爲晉安王,寶玄爲江夏王,寶源爲廬陵王,寶寅爲建安王,寶融爲隨郡王,寶攸爲南平王。甲申,斷官長貢獻及私餉遺。以安陸昭王緬第二子寶晊襲封安陸王。丁亥,詔細作、中署、材官、車府,凡諸工可悉開番假,遞令休息。戊子,立皇子寶卷爲皇太子,賜天下爲父后者爵一級。己丑,詔東宮肇建,遠近或有慶禮,可悉斷之。永明中,御史中丞沈深表:百官年登七十者,皆令致仕,并窮困私門。庚子,詔“自縉紳年及,可一遵永明七年以前銓敘之科”。

      十二月庚戌,宣德太仆劉朗之、游擊將軍劉璩之子,坐不贍給兄子,致使隨母他嫁,免官,禁錮終身,付之鄉論。

      是歲,魏孝文皇帝遷都洛陽。

      二年春正月辛未,降都下系囚殊死以下。詔王公以下各舉所知,內外群僚各進忠言,無有所諱。魏攻豫、司、徐、梁四州。壬申,遣鎮南將軍王廣之督司州,右衛將軍蕭坦之督徐州,尚書右仆射沈文季督豫州,以拒魏。己卯,詔都下二縣,有毀發墳壟,隨宜修理。乙未,魏軍攻鍾離,徐州刺史蕭惠休破之。丙申,加太尉陳顯達使持節、都督西北道諸軍事。丁酉,內外纂嚴。二月己未,司州刺史蕭誕與衆軍攻敗魏軍。詔雍、豫、司、南兗、徐五州遭遇兵戎之家,悉停今年稅調。丙寅,停青州麥租。魏軍自壽春退。

      三月甲申,解嚴。

      夏四月己亥朔,親錄三百里內獄訟,自外委州郡訊察,三署徒隸,原遣有差。魏軍圍漢中,梁州刺史蕭懿拒退之。

      五月甲午,寢廟成,詔監作長帥賜位一等。

      六月壬戌,誅領軍蕭諶、西陽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子貞。

      秋九月己丑,改封南平王寶攸爲邵陵王,蜀郡王子文爲西陽王,廣漢王子峻爲衡陽王,臨海王昭秀爲巴陵王,永嘉王昭粲爲桂陽王。

      冬十月癸卯,詔罷東田,毀興光樓,并詔水衡量省御乘。乙卯,納皇太子妃褚氏,大赦,王公以下班賜各有差,斷四方上禮。十二月丁酉,詔晉帝諸陵,悉皆修理,并增守衛。吳、晉陵失稔之鄉,蠲三調有差。

      三年春正月丁卯,以陰平王楊炅子崇祖爲沙州刺史,封陰平王。己巳,詔申明守長六周之制,事竟不行。乙酉,詔以去歲魏攻緣邊諸州郡,將士有臨陣及病死者,并送還本土。

      三月壬午,詔車府乘輿有金銀校飾者,皆剔除之。

      夏四月,魏軍攻司州,櫟城戍主魏僧瑉擊破之。

      冬閏十二月戊寅,皇太子冠,賜王公以下帛各有差,爲父后者賜爵一級,斷遠近上禮。

      四年春正月庚午,大赦。壬寅,詔“人産子者,蠲其父母調役一年,又賜米十斛。新婚者,蠲夫役一年”。丙辰,誅尚書令王晏。

      二月以尚書左仆射徐孝嗣爲尚書令。

      秋八月甲午,追尊景皇所生王氏爲恭太后。魏軍攻沔北。

      冬十月,又逼司、雍二州。甲戌,遣太子中庶子蕭衍、右軍司馬張稷御之。

      十一月丙辰,以氐楊靈珍爲北秦刺史,封仇池公、武都王。十二月丁丑,遣度支尚書崔慧景率衆救雍州。

      永泰元年春正月癸未朔,大赦。中軍大將軍徐孝嗣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沔北諸郡,爲魏所攻,相繼亡敗,新野太守劉思忌隨宜應接,食盡,煮土爲粥,而救兵不至,城被克,死之。乙巳,遣太尉陳顯達持節救雍州。丁未,誅河東王鉉、臨賀王子岳、西陽王子文、衡陽王子峻、南康王子琳、永陽王子瑉、湘東王子建、南郡王子夏、巴陵王昭秀、桂陽王昭粲。

      二月癸丑,遣左衛將軍蕭惠休假節援壽陽。辛未,豫州刺史裴叔業敗魏軍于淮北。

      三月丙午,蠲雍州遇魏軍之縣租布。戊申,詔增仲尼祭秩。

      上以疾患不瘳,望氣者云宜改元,夏四月甲寅,大赦,改元,文武賜位二等。己未,立武陵昭王子子坦爲衡陽王。丁丑,大司馬會稽太守王敬則舉兵反。

      五月壬午,遣輔國將軍劉山陽率軍東討。乙酉,斬敬則,傳首建鄴,曲赦浙東吳、晉陵等七郡。

      秋七月己酉,帝崩于正福殿,年四十七。遺詔:“徐孝嗣可重申八命,中書監、本官悉如故。沈文季可尚書左仆射,常侍、護軍如故。江祏可右仆射,江祀可侍中,劉暄可衛尉卿。軍政大事委陳太尉。內外衆事無大小委徐孝嗣、遙光、坦之、江祏;其大事與沈文季、江祀、劉暄參懷。心腹之任,可委劉悛、蕭惠休、崔慧景。”群臣上諡曰明皇帝,廟號高宗,葬興安陵。帝明審有吏才,持法無所借。制御親幸,臣下肅清。驅使寒人,不得用四幅傘。大存儉約,罷武帝所起新林苑,以地還百姓。廢文惠太子所起東田,斥賣之。永明中,輿輦舟乘,悉剔取金銀,還主衣庫,以牙角代之。嘗用皁莢,訖,授馀濼與左右,曰:“此猶堪明日用。”太官進御食,有裹蒸,帝十字畫之,曰:“可四片破之,馀充晚食。”而武帝掖庭中宮殿服御,一無所改。其儉約如此。

      性猜忌,亟行誅戮。通道術,用計數。每出行幸,先占利害。簡于出入,將南則詭言之西,將東則詭言之北,皆不以實,竟不南郊。初有疾,無輟聽覽,群臣莫知。及疾篤,敕臺省府署文簿求白魚以爲藥,外始知之。身衣絳衣,服飾皆赤,以爲厭勝。巫覡云“后湖水頭經過宮內,致帝有疾”。帝乃自至太官行水溝,左右啓“太官無此水則不立”。決意塞之,欲南引

      淮流,會崩,事寢。

      廢帝東昏侯諱寶卷,字智藏,明帝第二子也。本名明賢,明帝輔政后改焉。建武元年,立爲皇太子。

      永泰元年七月己酉,明帝崩,太子即皇帝位。

      八月庚申,鎮北將軍晉安王寶義進號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月己未,詔刪省律科。癸亥,詔蕭坦之、江祏更直殿省,總監宿衛。辛未,詔劉暄、江祏更直延明殿省。

      十一月戊子,立皇后褚氏。庚寅,尚書令徐孝嗣議:“王侯貴人昏,連巹以真銀杯,蓋出近俗;又牢燭侈繢,亦虧曩制。今除金銀連鎖,自馀新器,悉用埏陶,牢燭華侈,亦宜停之。”奏可。永元元年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辛卯,祀南郊。丁酉,改封隨王寶融爲南康王,安陸王寶晊爲湘東王,竟陵王昭胄爲巴陵王。

      二月,太尉陳顯達敗績于馬圈。夏四月丙午朔,魏孝文皇帝崩。己巳,立皇子誦爲皇太子,大赦,賜爲父后者爵一級。

      五月癸亥,加撫軍大將軍始安王遙光開府儀同三司。

      六月甲子,詔原雍州今年三調。

      秋七月辛未,淮水變赤如血。丙戌,殺尚書右仆射江祏、侍中江祀。地震自此至來歲,晝夜不止,小屋多壞。丁亥,都下大水,死者甚衆。賜死者材器,并加振恤。

      八月乙巳,蠲遇水資財漂蕩者今年調稅。又詔爲馬圈戰亡將士舉哀。丙辰,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據東府反。詔曲赦都下,中外戒嚴,遣領軍將軍蕭坦之致討。戊午,斬遙光,傳首。己巳,以尚書令徐孝嗣爲司空,以領軍蕭坦之爲尚書左仆射。閏月丙子,以江陵公寶覽爲始安王。

      九月甲辰,殺尚書左仆射蕭坦之,右衛將軍曹武。戊午,殺領軍將軍劉暄。壬戌,以頻殺大臣,大赦。

      冬十月乙未,誅尚書令新除司空徐孝嗣、右仆射新除鎮軍將軍沈文季。庚子,以吳興太守蕭惠休爲尚書右仆射。辛丑,以侍中王亮爲左仆射。

      十一月丙辰,太尉、江州刺史陳顯達舉兵反于尋陽。乙丑,加護軍將軍崔慧景平南將軍,督衆軍南討。

      十二月甲申,陳顯達至都,宮城嚴警。乙酉,斬顯達,傳其首。馀黨盡平。

      二年春正月庚午,詔討豫州刺史裴叔業。

      二月己丑,叔業病死,兄子植以壽春降魏。

      三月乙卯,命平西將軍崔慧景攻壽春。丙午,尚書右仆射蕭惠休卒。丁未,崔慧景于廣陵反,舉兵內向。壬子,命右衛將軍左興盛督都下水步衆軍御之。南徐州刺史江夏王寶玄以京城納慧景。乙卯,遣中領軍王瑩率衆軍屯北籬門。壬戌,慧景至,瑩等敗績。甲子,慧景入建鄴,臺城內閉門拒守。豫州刺史蕭懿興兵入援。己巳,以懿爲尚書右仆射。

      夏四月癸酉,慧景棄衆走,斬之。詔曲赦都下及南徐、南兗二州。乙亥,以新除尚書右仆射蕭懿爲尚書令。丙子,以中領軍王瑩爲尚書右仆射。

      五月己酉,江夏王寶玄伏誅。壬子,赦。乙丑,曲赦都下及南徐、兗二州。

      六月庚寅,車駕于樂游苑內會,如三元,都下放女人觀。

      秋七月甲辰夜,宮內火,唯東合內明帝舊殿數區及太極以南得存,馀皆蕩盡。

      冬十月己卯,殺尚書令蕭懿。

      十一月甲寅,西中郎長史蕭穎胄起兵于荊州。

      十二月,雍州刺史蕭衍起兵于襄陽。

      是歲,魏宣武皇帝景明元年。

      三年春正月丙申朔,日有蝕之。帝與宮人于閱武堂元會,皇后正位,閹人行儀,帝戎服臨視。丁酉,以驃騎大將軍晉安王寶義爲司徒,以新除撫軍將軍建安王寶寅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乙巳,長星見,竟天。辛亥,祀南郊,大赦,詔百官陳讜言。

      二月丙寅,干和殿西廂火。壬午,詔遣羽林兵征雍州,中外纂嚴。始內橫吹五部于殿內,晝夜奏之。壬戌,蚩尤旗見。三月乙巳,南康王寶融即皇帝位于江陵。癸丑,遣平西將軍陳伯之西征。

      六月,蕭穎胄弟穎孚起兵廬陵。戊子,赦江州安成、廬陵二郡。秋七月癸巳,曲赦荊、雍二州。雍州刺史張欣泰、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率石頭文武奉建安王寶寅向臺,至杜姥宅,宮門閉,乃散走。丙辰,龍斗于建康淮,激水五里。

      八月辛卯,以太子左率李居士總督西討諸軍事,屯新亭。

      九月甲辰,蕭衍至南豫州,輔國將軍、監南豫州事申胄軍二萬人于姑孰奔歸。丙辰,李居士與衍軍戰于新亭,見敗。

      冬十月甲戌,王珍國又戰敗于朱雀航。戊寅,甯朔將軍徐元瑜以東府城降。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入衛,屯東宮,尋亦降衍,于是閉宮城門自守。

      十二月丙寅,新除雍州刺史王珍國、侍中張稷率兵入殿殺帝,時年十九。

      帝在東宮,便好弄,不喜書學,明帝亦不以爲非,但勖以家人之行,令太子求一日再入朝,發詔不許,使三日一朝。在宮嘗夜捕鼠達旦,以爲笑樂。明帝臨崩,屬后事,以隆昌爲戒,曰:“作事不可在人后。”故委任群小,誅諸宰臣,無不如意。性訥澀少言,不與朝士接。欲速葬,惡靈在太極殿,徐孝嗣固爭,得踰月。每當哭,輒云喉痛。太中大夫羊闡入臨,無發,號慟俯仰,幘遂脫地,帝輟哭大笑,謂宦者王寶孫曰:“此謂禿鶖啼來乎。”自江祏、始安王遙光等誅后,無所忌憚,日夜于后堂戲馬,鼓噪爲樂。合夕,便擊金鼓吹角,令左右數百人叫,雜以羌胡橫吹諸伎。常以五更就臥,至晡乃起,王侯以下節朔朝見,晡后方前,或際暗遣出。臺閣案奏,月數十日乃報,或不知所在。閹豎以紙包裹魚肉還家,并是五省黃案。二年元會,食后方出,朝賀裁竟,便還殿西序寢,自巳至申,百僚陪位,皆僵仆菜色。比起就會,匆遽而罷。

      太子所生母黃貴嬪早亡,令潘妃母養之。拜潘氏爲貴妃,乘臥輿,帝騎馬從后,著織成褲褶,金薄帽,執七寶縛矟。又有金銀校具,錦繡諸帽數十種,各有名字。戎服急裝縛褲,上著絳衫,以爲常服,不變寒暑。陵冒雨雪,不避坑阱。馳騁渴乏,輒下馬解取腰邊蠡器,酌水飲之,復上馳去。馬乘具用錦繡處,患爲雨所濕,織雜采珠爲覆蒙,備諸雕巧。教黃門五六十人爲騎客,又選營署無賴小人善走者爲逐馬鷹犬,左右數百人,常以自隨,奔走往來,略不暇息。置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翳中帷帳及步障,皆袷以綠紅錦,金銀鏤弩牙,毒瑁帖箭。每出,輒與鷹犬隊主徐令孫、媒翳隊主俞靈韻齊馬而走,左右爭逐之。又甚有筋力,牽弓至三斛五斗。能擔幢,初學擔幢,每傾倒在幢杪者,必致踠傷。其后,白虎幢七丈五尺,齒上擔之,折齒不倦。擔幢諸校具服飾,皆自制之,綴以金華玉鏡衆寶。舍人、主書及至左右主帥,并皆侍側,逞諸變態,曾無愧顔。始欲騎馬,未習其事,俞靈韻爲作木馬,人在其中,行動進退,隨意所適,其后遂爲善騎。

      陳顯達平,漸出游走,不欲令人見之,驅斥百姓,唯置空宅而已。是時率一月二十馀出,既往無定處,尉司常慮得罪,東行驅西,南行驅北,應旦出,夜便驅逐,吏司奔驅,叫呼盈路。打鼓蹋圍,鼓聲所聞,便應奔走,臨時驅迫,衣不暇披,乃至徒跣走出,犯禁者應手格殺。百姓無復作業,終日路隅。從萬春門由東宮以東至郊外,數十里,皆空家盡室。巷陌縣幔爲高障,置人防守,謂之“屏除”。高障之內,設部伍羽儀,復有數部,皆奏鼓吹羌胡伎,鼓角橫吹。夜反火光照天。每三四更中,鼓聲四出,幡戟橫路,百姓喧走,士庶莫辨。或于市肆左側過親幸家,環繞宛轉,周遍都下,老小震驚,啼號塞道。處處禁斷,不知所過。疾患困篤者,悉扛移之。無人扛者,扶匐道側,吏司又加捶打,絕命者相系。從騎及左右因之入富家取物,無不蕩盡。工商莫不廢業,樵蘇由之路斷。至于乳婦昏姻之家,移産寄室,或輿病棄尸,不得殯葬。有棄病人于青溪邊者,吏懼爲監司所問,推置水中,泥覆其面,須臾便死,遂失骸骨。前魏興太守王敬賓新死未斂,家人被驅,不得留視,及家人還,鼠食兩眼都盡。如此非一。又嘗至沈公城,有一婦人當産不去,帝入其家,問:“何獨在?”答曰:“臨産不得去。”因剖腹看男女。又長秋卿王儇病篤,不聽停家,死于路邊。丹陽尹王志被驅急,狼狽步走,惟將二門生自隨,藏朱雀航南酒壚中,夜方得羽儀而歸。喜游獵,不避危險。至蔣山定林寺,一沙門病不能去,藏于草間,爲軍人所得,應時殺之。左右韓暉光曰:“老道人可念。”帝曰:“汝見獐鹿亦不射邪?”仍百箭俱發。故貴人富室者,皆數處立宅,以爲避圍之舍。每還宮,常至三更,百姓然后得反。禁斷又不即通,處處屯咽,或泥涂灌注,或冰凍嚴結,老幼啼號,不可聞見。時人以其所圍處號爲“長圍”。及建康城見圍,亦名長圍,識者以爲讖焉。

      三年,殿內火,合夕便發,其時帝猶未還,宮內諸房合已閉,內人不得出,外人又不敢輒開,比及開,死者相枕。領軍將軍王瑩率衆救火,太極殿得全。內外叫喚,聲動天地。帝三更中方還,先至東宮,慮有亂,不敢便入,參覘審無異,乃歸。其后出游,火又燒璿儀、曜靈等十余殿及柏寢,北至華林,西至秘閣,三千馀間皆盡。左右趙鬼能讀西京賦,云“柏梁既災,建章是營”。于是大起諸殿,芳樂、芳德、仙華、大興、含德、清曜、安壽等殿,又別爲潘妃起神仙、永壽、玉壽三殿,皆匝飾以金璧。其玉壽中作飛仙帳,四面繡綺,窗間盡畫神仙。又作七賢,皆以美女侍側。鑿金銀爲書字,靈獸、神禽、風云、華炬,爲之玩飾。椽桷之端,悉垂鈴佩。江左舊物,有古玉律數枚,悉裁以鈿笛。莊嚴寺有玉九子鈴,外國寺佛面有光相,禪靈寺塔諸寶珥,皆剝取以施潘妃殿飾。性急暴,所作便欲速成,造殿未施梁桷,便于地畫之,唯須宏麗,不知精密。酷不別畫,但取絢曜而已,故諸匠賴此得不用情。又鑿金爲蓮華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蓮華也。”涂壁皆以麝香,錦幔珠簾,窮極綺麗。縶役工匠,自夜達曉,猶不副速,乃剔取諸寺佛剎殿藻井、仙人、騎獸以充足之。武帝興光樓上施青漆,世人謂之“青樓”,帝曰:“武帝不巧,何不純用琉璃。”潘氏服御,極選珍寶,主衣庫舊物,不復周用,貴市人間金銀寶物,價皆數倍,虎珀釧一只,直百七十萬。都下酒租,皆折輸金,以供雜用。猶不能足,下揚、南徐二州橋桁塘埭丁計功爲直,斂取見錢,供太樂主衣雜費。由是所在塘瀆,悉皆隳廢。又訂出雄雉頭、鶴氅、白鷺縗,百品千條,無復窮已。親幸小人,因緣爲奸,科一輸十。又各就州縣求爲人輸,準取見直,不爲輸送。守宰懼威,口不得道,須物之處,以復重求。如此相仍,前后不息,百姓困盡,號泣道路。少府太官,凡諸市買,事皆急速,催求相系。吏司賓士,遇便虜奪,市廛離散,商旅靡依。

      又以閱武堂爲芳樂苑,窮奇極麗。當暑種樹,朝種夕死,死而復種,率無一生。于是徵求人家,望樹便取,毀徹墻屋,以移置之。大樹合抱,亦皆移掘,插葉系華,取玩俄頃。劃取細草,來植階庭,烈日之日,至便焦燥。紛紜往還,無復已極。山石皆涂以采色,跨池水立紫閣諸樓,壁上畫男女私褻之像。明帝時多聚金寶,至是金以爲泥,不足周用,令富室賣金,不問多少,限以賤價,又不還直。張欣泰嘗謂舍人裴長穆曰:“宮殿何事頓爾!夫以秦之富,起一阿房而滅,今不及秦一郡,而頓起數十阿房,其危殆矣。”答曰:“非不悅子之道,顧言不用耳。”

      潘妃放恣,威行遠近。父寶慶與諸小共逞奸毒,富人悉誣爲罪,田宅貲財,莫不啓乞。或云寄附隱藏,復加收沒,計一家見陷,禍及親鄰。又慮后患,男口必殺。明帝之崩,竟不一日蔬食,居處衣服,無改平常。潘妃生女,百日而亡,制斬衰絰杖,衣悉粗布。群小來吊,盤旋地坐,舉手受執蔬膳,積旬不聽音伎。左右直長閹豎王寶孫諸人,共營肴羞,云爲天子解菜。

      又于苑中立店肆,模大市,日游市中,雜所貨物,與宮人閹豎共爲裨販。以潘妃爲市令,自爲市吏錄事,將斗者就潘妃罰之。帝小有得失,潘則與杖,乃敕虎賁威儀不得進大荊子,合內不得進實中荻。雖畏潘氏,而竊與諸姊妹淫通。每游走,潘氏乘小輿,宮人皆露褌,著綠絲屩,帝自戎服騎馬從后。又開渠立埭,躬自引船,埭上設店,坐而屠肉。于時百姓歌云:“閱武堂,種楊柳,至尊屠肉,潘妃酤酒。”

      又偏信蔣侯神,迎來入宮,晝夜祈禱。左右朱光尚詐云見神,動輒諮啓,并云降福。始安之平,遂加位相國,末又號爲“靈帝”,車服羽儀,一依王者。又曲信小祠,日有十數,師巫魔媼,迎送紛紜。光尚輒托云神意。范云謂光尚曰:“君是天子要人,當思百全計。”光尚曰:“至尊不可諫正,當托鬼神以達意耳。”后東入樂游,人馬忽驚,以問光尚,光尚曰:“向見先帝大瞋,不許數出。”帝大怒,拔刀與光向等尋覓,既不見處,乃縛菰爲明帝形,北向斬之,縣首苑門。

      上自永元以后,魏每來伐,繼以內難,揚、南徐二州人丁,三人取兩,以此爲率。遠郡悉令上米準行,一人五十斛,輸米既畢,就役如故。又先是諸郡役人,多依人士爲附隸,謂之“屬名”。又東境役苦,百姓多注籍詐病,遣外醫巫,在所檢占諸屬名,并取病身。凡屬名多不合役,止避小小假,并是役蔭之家。凡注病者,或已積年,皆攝充將役。又追責病者租布,隨其年歲多少。銜命之人,皆給貨賂,隨意縱舍。又橫調徵求,皆出百姓。

      群小以陳顯達下數日便敗,崔慧景圍城正得十日,及蕭衍師至,亦謂爲然。裹糧食、樵芻,凡所須物,爲百日備。帝謂茹法珍曰:“須來至白門前,當一決。”及至近郊,乃聚兵爲固守計,召王侯分置尚書都坐及殿省。尚書舊事,悉充紙鎧。使冠軍將軍王珍國領三萬人據大桁,莫有斗志,遣王寶孫督戰,呼爲王倀子。寶孫切罵諸將帥,直合將軍席豪發憤突陣死。豪,驍將也,既斃,衆軍于是土崩。軍人從朱雀觀上自投及赴淮水死者無數。于是閉城自守,城內軍事委王珍國。兗州刺史張稷入衛,以稷爲副,實甲猶七萬人。

      帝著烏帽褲褶,備羽儀,登南掖門臨望。又虛設鎧馬齋仗千人,皆張弓拔白,出東掖門,稱蔣王出蕩。又受刀敕等教著五音兒衣,登城望戰。還與御刀左右及六宮于華光殿立軍壘,以金玉爲鎧仗,親自臨陣,詐被創勢,以板扛將去,以此厭勝。又于閱武堂設牙門軍頓,每夜嚴警。帝于殿內騎馬,從鳳莊門入徽明門,馬被銀蓮葉具裝鎧,雜羽孔翠寄生,逐馬左右衛從,晝眠夜起如平常。聞外鼓吹叫聲,被大紅袍,登景陽樓望,弩幾中之。衆皆怠怨,不爲致力,募兵出戰,至城門數十步,皆坐甲而歸。慮城外有伏兵,乃燒城傍諸府署,六門之內皆盡。城中閣道、西掖門內,相聚爲市,販死牛馬肉。蕭衍長圍既立,塹柵嚴固,然后出蕩,屢戰不捷。

      帝尤惜金錢,不肯賞賜,茹法珍叩頭請之,帝曰:“賊來獨取我邪,何爲就我求物?”后堂儲數百具榜,啓爲城防,帝曰:“擬作殿。”竟不與。城防巧手,而悉令作殿,晝夜不休。又催御府細作三百人精仗,須圍解以擬屏除。金銀雕鏤雜物,倍急于常。法珍、蟲兒又說帝曰:“大臣不留意,使圍不解,宜悉誅之。”珍國、張稷懼禍,乃謀應蕭衍,以計告后合舍人錢強。強許之,密令游蕩主崔叔智夜開云龍門,稷及珍國勒兵入殿,分軍又從西上合入后宮,御刀豐勇之爲內應。是夜,帝在含德殿。吹笙歌作女兒子,臥未熟,聞兵入,趨出北戶,欲還后宮。清曜合已閉,閹人禁防黃泰平刀傷其膝,仆地,顧曰:“奴反邪!”直后張齊斬首,送蕭衍。宣德太后令依漢海昏侯故事,追封東昏侯。

      和帝諱寶融,字智昭,明帝第八子也。建武元年,封隨郡王。永元元年,改封南康王,出爲西中郎將、荊州刺史,督七州軍事。

      二年十一月甲寅,長史蕭穎胄奉王舉兵。其日太白及辰星俱見西方。乙卯,教纂嚴。丙辰,以雍州刺史蕭衍爲使持節、都督前鋒諸軍事。戊午,衍表勸進。

      十二月乙亥,群僚勸進,并不許。壬辰,驍騎將軍夏侯亶自建鄴至江陵,稱宣德太后令:“西中郎將南康王宜纂承皇祚,光臨億兆,可且封宣城王、相國、荊州牧,加黃鉞,置僚屬。”三年正月乙巳,王受命,大赦;唯梅蟲兒、茹法珍等不在例。是日,長星見,竟天。甲寅,建牙于城南。二月己巳,群僚上尊號,立宗廟及南北郊。

      中興元年春三月乙巳,皇帝即位,大赦,改永元三年爲中興,文武賜位二等。是夜彗星竟天。以相國左長史蕭穎胄爲尚書令,加雍州刺史蕭衍尚書左仆射、都督征討諸軍。以晉安王寶義爲司空,廬陵王寶源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丙午,有司奏封庶人寶卷爲零陵侯,詔不許。又奏爲涪陵王,詔可。夏四月戊辰,詔凡東討衆軍及諸向義之衆,普復除五年。秋七月丁巳,魯山城主孫樂祖以城降。己未,郢城主薛元嗣降。八月丙子,平西將軍陳伯之降。

      九月己未,詔假黃鉞蕭衍,若定京邑,得以便宜從事。冬十一月壬寅,尚書令、鎮軍將軍蕭穎胄卒。

      十二月丙寅,建康城平。己巳,宣德皇太后令,以征東大將軍蕭衍爲大司馬、錄尚書、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建安郡公,依晉武陵王遵承制故事。壬申,改封建安王寶寅爲鄱陽王。癸酉,以司徒、揚州刺史晉安王寶義爲太尉,領司徒。乙酉,以尚書右仆射王瑩爲左仆射。

      二年春正月戊戌,宣德皇太后臨朝,入居內殿。壬寅,大司馬蕭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殊禮。己酉,以大司馬長史王亮爲守尚書令。甲寅,加大司馬蕭衍位相國,梁公,備九錫禮。

      二月壬戌,誅湘東王寶晊。丙戌,進梁公蕭衍爵爲王。

      三月辛丑,鄱陽王寶寅奔魏。誅邵陵王寶攸、晉熙王寶嵩、桂陽王寶貞。庚戌,車駕東歸至姑孰。丙辰,遜位于梁。丁巳,廬陵王寶源薨。

      四月辛酉,禪詔至,皇太后遜居外宮。梁受命,奉帝爲巴陵王,宮于姑孰。戊辰,巴陵王殂,年十五。追尊爲齊和帝,葬恭安陵。

      初,梁武帝欲以南海郡爲巴陵國邑而遷帝焉,以問范云,云俛首未對。沈約曰:“今古殊事,魏武所云,‘不可慕虛名而受實禍’。”梁武頷之。于是遣鄭伯禽進以生金,帝曰:“我死不須金,醇酒足矣。”乃引飲一升,伯禽就加折焉。先是,文惠太子與才人共賦七言詩,句后輒云“愁和帝”,至是其言方驗。又永明中,望氣者云新林、婁湖、青溪并有天子氣,于其處大起樓苑宮觀,武帝屢游幸以應之;又起舊宮于青溪,以弭其氣。而明帝舊居東府城西,延興末,明帝龍飛,至是梁武帝衆軍城于新林,而武帝舊宅亦在征虜。

      百姓皆著下屋白紗帽,而反裙覆頂。東昏曰:“裙應在下,今更在上,不祥。”命斷之。于是百姓皆反裙向下,此服祅也。帽者首之所寄,今而向下,天意若曰,元首方爲猥賤乎。東昏又令左右作逐鹿帽,形甚窄狹,后果有逐鹿之事。東昏宮里又作散叛發,反髻根向后,百姓爭學之,及東昏狂惑,天下散叛矣。東昏又與群小別立帽,騫其口而舒兩翅,名曰“鳳度三橋“。裙向后,總而結之,名曰“反縛黃麗”。東昏與刀敕之徒親自著之,皆用金寶,鑿以璧璫。又作著調帽,鏤以金玉,間以孔翠,此皆天意。梁武帝舊宅在三橋,而“鳳度”之名,鳳翔之驗也。“黃麗”者“皇離”,爲日而反縛之,東昏戮死之應也。“調”者,梁武帝至都,而風俗和調。先是百姓及朝士,皆以方帛填胸,名曰“假兩”,此又服祅。假非正名也,儲兩而假之,明不得真也。東昏誅,其子廢爲庶人,假兩之意也。論曰:郁林地居長嫡,瑕釁未彰,而武皇之心,不變周道,故得保茲守器,正位尊極。既而愆鄙內作,兆自宮闈,雖爲害未遠,而足傾社稷。郭璞稱永昌之名,有二日之象,隆昌之號,實亦同焉。明帝越自支庶,任當負荷,乘機而作,大致殲夷,流涕行誅,非云義舉,事茍非安,能無內愧。既而自樹本枝,根胤孤弱,貽厥所授,屬在兇愚,用覆宗祊,亦其理也。夫名以行義,往賢垂范,備而之禪,術士誡之,東昏以“卷”名,“藏”以終之,其兆先征,蓋亦天所命矣。


      譯文

      廢帝郁林王名叫昭業,字叫元尚,小字叫法身,是文惠太子的長子。高帝過去做相王,鎮守東府,當時他五歲,在床前玩耍。高帝正讓左右侍從給拔白頭發,就問他說:“孩子你說我是誰?”回答說:“太爺。”高帝笑著對左右說:“難道有做別人曾祖卻要拔掉白頭發的么?”隨即扔掉了鏡子和鑷子。后來有客人到府上通問,高帝指著他對客人說:“我有了他就夠四代了。”到了武帝即位,封他為南郡王,當時年齡十歲。

      永明五年(487)十一月初七,在東宮崇正殿舉行了加冠禮。當天舉行了小型宴會,賞賜王公以下大臣的絲絹數量各有差別,給南郡王選派師傅二人。

      七年,有關部門奏請給他配備儀仗二十人、樂隊一支。選拔優異的朋友、同學,禮遇超過其他各王。十一年,配備了皂輪三望車。文惠太子去世,立南郡王為皇太孫,住在東宮。

      這年七月三十日,武帝逝世,皇太孫繼承帝位,實行大赦。

      八月十一日,下詔書說根據武帝的遺詔,任命護軍將軍武陵王蕭曄為衛將軍,征南大將軍陳顯達保留本來官號,加封開府儀同三司。任命尚書左仆射西昌侯蕭鸞為尚書令、右仆射王晏為左仆射、吏部尚書徐孝嗣為右仆射。十二日,加封司徒竟陵王蕭子良兼任太傅,擴增儀仗到三十人。免除在今年七月初三以前的“三調”和各種拖欠。壓縮政府機關和無用的池田林園,減少關、市征稅。在此以前,常常有關于寬免的詔書,但大多并不落實,仍與以前一樣督促催逼。現在西昌侯蕭鸞主持朝政,天下都因而在疾苦中獲得新生,如今恩澤、信用兩者并行,全國無不歡悅。

      九月二十日,追尊文惠皇太子為世宗文皇帝。

      冬季的十月壬寅日,尊尚皇太孫太妃為皇太后,立何氏為皇后。

      十一月初十,魏朝的使者前來聘問。十一日,封臨汝公蕭昭文為新安王、曲江公蕭昭秀為海王、皇弟蕭昭粲為永嘉王。

      隆昌元年(494),春季的正月初一,實行大赦,改換年號。加封太傅竟陵王蕭子良享受特殊禮儀,鎮西將軍西昌侯蕭鸞依憑本來官號為大將軍,配備樂隊一支、親兵五百人。任命領軍鄱陽王蕭鏘為尚書右仆射。下詔書讓各級官員盡力暢談朝政得失。又下詔讓王公以下的官員各自薦舉所了解的人物。初五,到南郊祭祀,寬恕了隆昌元年以來的流放者。十二日,拜祭崇安陵。二十八日,派遣司徒參軍劉..到魏朝聘問。

      二月十六日,到明堂祭祀。

      夏季的四月初七,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武陵王蕭曄逝世。十四日,太傅竟陵王蕭子良逝世。二十三日,任命驃騎將軍廬陵王蕭子卿為衛將軍、尚書右仆射鄱陽王蕭鏘為驃騎將軍,并加開府儀同三司。

      閏四月二十二日,封鎮軍大將軍西昌侯蕭鸞依憑本封號開府儀同三司。

      五月初一,發生日食。

      秋季的七月二十一日,皇太后任命廢帝為郁林王。

      廢帝少年時容貌舉止美好,喜愛隸書,武帝特別鐘愛,下令皇孫的手書不準隨便傳出,以此抬高其價值。他的行動談吐,有很好的聲譽。他出生以后,即被竟陵文宣王所收養,常常在袁妃那里。竟陵王移住西州,廢帝也隨同前往住在那里。性格十分聰慧善辯,哀樂之情超過常人。接待應對賓客,都很殷勤周到。喬裝感情,掩飾欺詐,而內心深處卑鄙邪惡。他與身邊的無賴小子二十余人共同穿衣吃飯,一道睡覺起床。他的妃子何氏挑選其中長相漂亮的,都和他們通情交歡。他暗地里向街上的富人要錢,沒有人敢不給。到后來竟陵王移居西邸,廢帝獨自住在西州,一到夜里就打開后堂的小門,和那些失意的小人一塊到各軍營的官署中去淫樂歡宴。他對每個小人,全都非法地加封爵位,都把他們的官職名號寫在黃紙上,讓他們各自裝在口袋里帶著,許諾將來登基臨朝的時候,就兌現落實。又另外特地制作了鑰匙和武器,加上又善于模仿別人的字體,每次秘密行動返回時,就仍然關好門、上好鎖,貼上寫好的封條,和原來一模一樣,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的師傅史仁祖、侍書胡天翼聽說了這件事,互相商議道:“如果傳到兩宮里面,那么這事就麻煩了,如果他在軍營機關被人毆打,或者被狗咬傷,哪怕只是我們一人有罪,也一定要全家遭禍。我們的年齡都已經七十,余生還值得吝惜嗎?”幾天之內,兩人相繼自殺,兩宮并不知道。武帝讓暨陽縣平民給事中綦母珍之代替史仁祖,剡縣平民馬澄代替胡天翼。文惠太子經常禁止他的行動,節制他的開支。廢帝對豫章王妃庾氏說:“阿婆,佛法上說有福生在帝王家,現在看來作了天王,便是大罪,身邊的主帥,常常會把他們抓起來,這和街上殺豬賣酒的富兒比起來要相差百倍。”

      文惠太子從生病到去世,廢帝侍候治病和守喪,悲哀痛哭,旁人見了,沒有不嗚咽感動的。但他剛回自己的房間,就歡笑暢飲,吃各種美味。埋葬完畢,被立為皇太孫。他去慰問太妃,截開墻壁成為一個小門,從太妃房內前往他的妃子何氏的房間,常常一進去就很久不出來。武帝前往東宮,廢帝迎拜痛哭,氣絕而又復蘇,武帝親自走下車來將他抱住,寵愛一天比一天加深。他又在西州讓女巫楊氏祭祀祈禱,趕快求得皇位。文惠王去世,他認為是由于楊氏巫術的力量,倍加崇敬信賴,稱她為“楊婆”。自從宋氏以來,社會上流傳有《楊婆兒哥》,大概就是這種征兆。武帝有病時,他又讓楊氏日夜祈禱,好讓武帝早早死去。當時何妃住在西州,武帝在沒死前的幾天里,病情越來越重,他給何氏寫信,紙的中央是一個大“喜”字,又有三十六個小“喜”字環繞著它。侍候武帝治病,憂愁的面容慘痛悲傷,說著話眼淚就掉下來。武帝每次說到國家存亡,廢帝便哽咽得不能控制。武帝因此認為他必能擔當大業,對他說:“五年當中一切事情交給宰相,你不用操心,五年以后,不要再委托別人。如果自己沒有干出大的成就,也沒有更多的怨恨。”臨死的時候,他拉著廢帝的手說:“孩子,你如果懷念爺爺,就要好好干事業。”這樣一連說了兩遍,就死去了。大殮剛剛完畢,他就把武帝的眾多樂伎全部叫來,把各種樂曲全都演奏一遍,眾樂伎雖然害怕他的威勢而被迫演奏,但沒有人不哽咽流淚。

      平時他愛好狗馬,即位沒超過十天,就拆毀了武帝所建的招婉殿,把那些器材都賜給太監徐龍駒,而在原處建起馬埒。有一次騎馬奔馳從馬上摔下來,面頰和額頭都被摔傷,稱病不出有好幾天。他聚集了很多名鷹快犬,用米肉供養它們。到武帝的棺材出殯的時候,廢帝只在端門以內送別,喪車還沒出端門,他便稱病回宮了。剛進門,便在宮內讓胡人樂隊奏起胡樂,鼙鼓、鈴鐺的聲音,震響宮廷內外。當時司空王敬則問新上任的射聲校尉蕭坦之說:“馬上就這么做,不是太匆忙了么?”蕭坦之說:“這正是宮內人們的哭聲在震響呵!”自從武帝死后,他便在門內乘宮人的車子慰問,在到了皇后的生母的房間以后,便趁機化裝為平民到大街小巷去游逛。又常去文帝的崇安陵隧道中,與一伙小人們共同做各種低賤、猥褻的投土塊、賽跑跳、放鷹賽狗等游戲。

      廢帝無道,朝中的大小事情,都由西昌侯蕭鸞決定,蕭鸞有什么規勸,大多不被采納。廢帝恣意賞賜身邊的近臣,常常達到一百幾十萬。他常在見到錢后說:“我過去想你卻一個也得不到,今天能夠用你了沒有?”武帝聚錢存入上庫五億萬,收藏祭品的齋庫也超過三億萬,金銀布疋無法計算。廢帝即位不到一年,所花用的已經超過一半,都賜給了那些失意的小人。他拿那些寶器互相撞擊使它們破碎,以此作為笑樂。等到他被廢黜的時候,倉庫已經全部空虛。

      他在宮內,常脫光身子,穿上紅紫錦繡的新衣、錦帽、紅紗褲,各種顏色的婦女內衣。喜歡斗雞,秘密買雞價值達到幾千。武帝的用品甘草杖,宮人給截成一段一段去使用。徐龍駒的職務是后閣舍人,但卻日夜呆在六宮的房內。廢帝與文帝所寵幸的美女霍氏淫亂私通,她改姓為徐氏,徐龍駒勸她長留在宮內,聲言要度霍氏為尼姑,結果卻拿別人代替了她。皇后也很淫亂,齋房的門通夜大開,后宮內外的人混雜在一起,不加分別。中書舍人綦母珍之、朱隆之、直閣將軍曹道剛、周奉叔一齊給她做羽翼。

      西昌侯蕭鸞屢次進諫都不被采納。隨后有個老尼姑從外面進宮,傳播了不少奇異的流言,廢帝便懷疑蕭鸞有異圖。中書令何胤以皇后堂叔的身份受到親近,讓他在宮中和中樞機關值勤。廢帝常隨皇后叫何胤為三父。他和何胤共謀要殺死蕭鸞,讓何胤去具體辦理,何胤不敢承擔,猶豫諫阻,才停了下來。后來又謀劃把蕭鸞調出朝廷派往西州,皇帝辦事直接發布詔令,不再和他商量。蕭鸞害怕發生變故,就搶先派蕭諶、蕭坦之等在內閣衙門殺死了曹道剛、朱隆之等,接著就率兵從尚書省沖入云龍門,軍裝上面加了一領紅衣。等進門以后,三次丟了鞋子,王晏、徐孝嗣、蕭坦之、陳顯達、王廣之、沈文季陸續進入。廢帝在壽昌殿,正光著身子與霍氏相對站著,聽到外面有變動,便命令關上內殿的各個房門,讓太監登上興光樓..望,回來報告說:“看到有一個人穿著軍服,后面跟著幾百人,全副武裝,聚集在西鐘樓下。”不大一會兒,蕭諶領兵最先沖入宮中,廢帝逃往愛姬徐氏的房間,拔劍自刺而沒有刺進,又用絲帛把頭纏住,由車子接出了延德殿。蕭諶剛進入殿中時,宮中的警衛將士都拿著弓盾正要戰斗,蕭諶說:“要捉的自然有人,各位不用動手。”衛兵都聽從了。等廢帝出來,各人都準備沖上,廢帝竟然沒有一句話。走出西面的巷子,被殺死,年齡二十二歲。尸體從徐龍駒的院子里抬出,以親王的禮儀加以殯葬。霍氏和廣昌君蕭宋都被賜命自殺,其余黨徒也被處死。

      以前文惠太子曾在鐘山下面建立樓館,取名叫“東田”,太子屢次去那里游玩,“東田”的反語就是“顛童”。武帝又在青溪建立宮殿,取名叫“舊宮”,反過來念就是“窮廄”。果然由于顛狂而走到窮途。又武帝的時候有一個小侍童姓皇名叫太子,武帝說:“皇太子不是可以當名字叫的。”于是就把他調到宮外去了,改名為犬子。處士何點說:“太子,天地懸在這里,三才系在這里,現在卻變化為犬,立不住了!”不久文惠太子就死了,郁林王、海陵王相繼廢黜,這就是它的驗證。永明年間,百姓忽然都戴起了后面破開的帽子,是從建業開始的,流傳到四方很遠的地方,貴賤人家一概都戴,這種服飾是一種災象。這帽子出自蕭諶家,后來流傳得越來越遠,天意好像在說:這是武穆、文昭都應當滅亡,而蕭諶也被殺死的一種效驗。

      廢帝東昏侯名叫蕭寶卷,字智藏,是明帝的第二個兒子。本來名叫明賢,明帝輔政以后把名改了。建武元年(494),立為皇太子。

      永泰元年(498)七月三十日,明帝逝世,太子即皇帝位。

      八月十一日,鎮北將軍晉安王蕭寶義晉升稱號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季的十月十一日,詔令刪簡法律條文。十五日,詔令蕭坦之、江礻石輪流在宮中值勤,總監警衛部隊。二十三日,詔令劉暄、江礻石輪流在延明殿值勤。

      十一月十一日,立皇后褚氏。十三日,尚書令徐孝嗣建議:“王侯貴人結婚,飲交杯酒用真銀杯,大概是出于近世的風俗;又花燭侈麗,也有損于舊時規章。現在除了金銀連鎖,其余的新器具,都要用陶器,奢侈的花燭,也應該停止使用。”奏書被批準。

      永元元年(499)春季的正月初一,實行大赦,改換年號。十四日,在南郊祭天。二十日,改封隨王蕭寶融為南康王,安陸王蕭寶日至為湘東王,竟陵王蕭昭胄為巴陵王。

      二月,太尉陳顯達在馬圈兵敗。

      夏季的四月初一,魏國的孝文帝逝世。二十四日,立皇子蕭誦為皇太子,實行大赦,賜給做父親晚的人爵位一級。

      五月癸亥日,加封撫軍大將軍始安王蕭遙光為開府儀同三司。

      六月二十日,詔令免除雍州今年的三種征調。

      秋季的七月初七,淮水變成赤色像血一樣。十二日,殺死尚書右仆射江礻石、侍中江祀。地震從此直到來年,晝夜不止,小屋子大多損壞。十三日,京城發生大水,死的人非常多。賜給死者棺木,并且加以賑濟。

      八月初二,免除遇到水災資財漂沒者今年的捐稅。又詔令為馬圈陣亡將士舉行哀悼。十三日,揚州刺史始安王蕭遙光在東府反叛。詔令因特殊情況赦免京城囚犯,內外戒嚴,派遣領軍將軍蕭坦之前往征討。十五日,殺死蕭遙光,把人頭傳送京城。二十六日,任命尚書令徐孝嗣為司空,任命領軍蕭坦之為尚書左仆射。

      閏八月初三,任命江陵公蕭寶覽為始安王。

      九月初二,殺死尚書左仆射蕭坦之、右衛將軍曹武。十六日,殺死領軍將軍劉暄。二十日,因為頻繁地殺死大臣,而實行大赦。

      冬季的十月二十三日,處死了尚書令新任司空徐孝嗣、右仆射新任鎮軍將軍沈文季。二十八日,任命吳興太守蕭惠休為尚書右仆射。二十九日,任命侍中王亮為左仆射。

      十一月十五日,太尉、江州刺史陳顯達在尋陽起兵反叛。二十四日,任命護軍將軍崔惠景為平南將軍,督率各路軍隊南討。

      十二月十三日,陳顯達到達京城,宮城實行戒嚴。十四日,殺死陳顯達,人頭傳往朝廷。他的余黨也全被鏟平。

      二年春季的正月三十日,詔令討伐豫州刺史裴叔業。

      二月十九日,裴叔業病死,他的侄子裴植以壽春縣投降魏國。

      三月十五日,命令平西將軍崔景惠攻打壽春。初六,尚書右仆射蕭惠休去世。初七,崔惠景在廣陵反叛,率兵攻向內地。十二日,命令右衛將軍左興盛督率京城的水、步眾軍進行抵抗。南徐州刺史江夏王蕭寶玄把京城貢獻給崔惠景。十五日,派遣中領軍王瑩率領眾軍屯駐在北籬門。二十二日,崔惠景到達,王瑩潰敗。二十四日,崔惠景進入建鄴,臺城內閉門拒守。豫州刺史蕭懿率兵入京增援。二十九日,任命蕭懿為尚書右仆射。

      夏季的四月初四,崔惠景拋棄軍眾逃走,被殺。詔令因特殊情況而赦免京城以及南徐、南兗二州。初六,任命新上任的尚書右仆射蕭懿為尚書令。初七,任命中領軍王瑩為尚書右仆射。

      五月初十,江夏王蕭寶玄被處死。十三日,實行赦免。二十六日,因特殊情況而赦免京城以及南徐、兗二州。

      六月二十二日,車駕在樂游苑內會合,如同是元旦一樣,京城允許女性去觀賞。

      秋季的七月初六夜間,宮內起火,只有東門內明帝舊殿的幾片地方以及太極殿以南的建筑得以幸存,其余的全部燒盡。

      冬季的十月十三日,殺死了尚書令蕭懿。

      十一月十八日,西中郎長史蕭穎在荊州起兵。

      十二月,雍州刺史蕭衍在襄陽起兵。這一年,是魏國宣武皇帝的景明元年。

      三年春天的正月初一,發生日蝕。廢帝和宮人在閱武堂朝見群臣,皇后坐在正位,太監主持儀式,廢帝穿著軍服臨視。初二,任命驃騎大將軍晉安王蕭寶義為司徒,任命新上任的撫軍將軍建安王蕭寶寅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初十,彗星出現,占滿天空。十六日,在南郊祭天,實行大赦,詔令百官上奏正直言論。

      二月初二,乾和殿西廂起火。十八日,詔令派遣羽林軍出征雍州,京城內外戒嚴。首次招引橫吹五部樂隊到大殿以內,晝夜演奏。壬戌日,蚩尤旗出現。

      三月十一日,南康王蕭寶融在江陵即皇帝位。十九日,派遣平西將軍陳伯之西征。

      六月,蕭穎胄的弟弟蕭穎孚在廬陵起兵。二十六日,赦免江州安成、廬陵二郡的囚犯。

      秋季的七月初一,因為特殊情況赦免荊、雍二州的犯人。雍州刺史張泰、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率領石頭城的文武官員擁戴著建安王蕭寶寅開向宮城,到了杜老宅,宮門關閉著,于是奔散逃走。二十四日,有龍在建康的淮水中相斗,激水五里。

      八月二十九日,任命太子左率李居士總督西討諸軍事,屯駐在新亭。

      九月十三日,蕭衍到達南豫州,輔國將軍、監南豫州事申胄的軍隊二萬人從姑熟逃歸。二十五日,李居士和蕭衍的軍隊在新亭交戰,被打敗。

      冬季的十月十三日,王珍國又在朱雀航戰敗。十七日,寧朔將軍徐元瑜以東城府投降。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入京保衛,屯駐在東營,很快也投降了蕭衍,于是關閉了宮城門自守。

      十二月初六,新任命的雍州刺史王珍國、侍中張稷率兵入殿殺死廢帝,當時年齡是十九歲。

      廢帝在東宮的時候,就愛好玩樂,不喜歡讀書學習,明帝也不認為有什么不對,只是用家人的行為勉勵他。他讓太子請求每天入朝兩次,又下詔不給予批準,讓他三天入朝一次。在宮中他曾經夜里捉老鼠直到天亮,感到十分快活。明帝臨死的時候,囑咐后事,以蕭隆昌為戒,說:“做事不可落在別人的后面。”所以他委任一群小人,殺戮諸位宰相大臣,無不稱心如意。他性格遲鈍少言,不與朝士交接。他想把明帝趕快埋葬,討厭靈柩放在太極殿,徐孝嗣堅持力爭,才得以呆過一個月。每到該哭的時候,他就說喉嚨痛。太中大夫羊闡進來哭吊,沒有頭發,俯仰痛哭,頭巾于是脫落在地上,廢帝停下哭聲大笑起來,對太監王寶孫說:“這可以叫作禿鷲啼叫吧!”自從江礻石、始安王蕭遙光被處死以后,他無所忌憚,日夜在后堂玩馬、吆喝為樂。一到晚上,便擊鼓吹角,讓身邊的幾百人喊叫,和羌胡的橫吹等樂伎的奏樂相摻雜。常常到五更睡下,到下午半晌才起來,王侯以下的官員節、朔日前來朝見,下午半晌后才能前去,有時則因為臨近天黑不予接見而讓出來。臺閣的上奏案卷,一個月或幾十天才報,有的已經不知弄到哪里去了。太監用紙包裹魚肉回家,都是用五個中樞機關的黃紙案卷。永元二年元旦朝見群臣,吃過飯才出來,朝賀剛結束,便回到殿內的西夾室內去睡了,從巳時到申時,百官陪坐,全都僵直困乏,面如菜色。等他起床來到會上,忽然又很快結束。

      太子的生母黃貴嬪死得早,就讓潘妃做義母撫養他。封潘氏為貴妃,乘著臥輿,皇帝騎馬跟在后面,穿著織成的褲褶,金箔帽,手拿七寶縛槊。又有各種金銀器具,不同的錦繡帽子幾十種,各有名字。軍服緊裝縛褲,上穿絳色衣衫,作為常用服裝,不因寒暑而變化。冒著雨雪,不避洼坑陷阱。騎馬馳騁困乏口渴,就下馬解取腰間的瓠瓢,舀水來喝,然后上馬馳去。馬的乘具使用錦繡的地方,怕被雨淋濕,編織雜彩細珠蒙在上面,雕飾精巧。叫來太監五六十人做為騎客,又挑選軍營中善于奔跑的無賴小人作為追馬的鷹犬,左右幾百人,常常讓他們跟隨著自己,奔走往來,無暇休息。設立了射野雞的場地二百九十六處,遮蔽物中的帷帳和屏幕,全都用綠紅錦緞做成夾層,用金做弩上的發矢機,用玳瑁貼箭。每次外出,就與鷹犬隊長徐令孫、媒翳隊長俞靈韻并馬前進,左右的隨從爭著追趕。他又非常有臂力,拉弓的力量可以達到三斛五斗。能擔幢,開初學擔幢,常常摔倒在幢的末端,必定要折傷。后來,白虎幢高七丈五尺,放在牙齒上擔著,折了牙齒也不疲倦。擔幢用的各種器具服飾,都是自制的,點綴上金華玉鏡等各種寶物。舍人、主書以及左右的主帥,都在身邊侍候,表演各種變態,毫無愧色。開始想騎馬,還沒有練習過,俞靈韻就替他做了一個木馬,有人在里面,行動進退,隨心所欲,后來終于成為一個善于騎馬的人。

      陳顯達平定以后,漸漸出來游覽走動,他不想叫人看見,就把百姓趕走,只留下一座座空宅。這期間都是一個月出去二十來次,外出沒有固定地點,吏司們常常害怕獲罪,東行就要往西驅趕,西行則要往東驅趕,應該天明時外出,夜間就要驅趕,吏卒奔走驅斥,呼叫滿路。打鼓蹋圍,聽到鼓聲,就要奔走,有時突然驅迫,衣服也來不及披上,甚至光著腳跑出去,犯禁者隨手就被殺死。百姓們無法再進行生產,整天呆在路邊。從萬春門經過東宮往東直到郊外,幾十里,全都是家家盡空。街巷懸上幔子變成高高的屏障,派人防守,稱為“屏除”。高障以內,設置部隊羽儀,又有幾個部分,都演奏羌胡伎軍樂,鼓角橫吹。夜間返回,火光照天。常常是三四更天時,鼓聲四起,旗幡劍戟橫在路中,百姓叫喊奔逃,士子和平民無法辨別。有時從街市的左側去親幸人的家中看望,環繞宛轉,走遍京城,老小震驚,滿路哭叫。處處禁止通行,不知如何走過。患病難以行動的,都背著轉移走了。無人背移的,就趴在路邊,吏卒又加以捶打,絕命的接連不斷。隨從的騎兵和其他人于是走進富人家中去拿東西,無不掃蕩凈盡。工、商人士全都廢棄了業務,打柴割草的路因此阻斷。甚至于乳婦和結了婚的家庭,轉移家產寄居別處,有的在車上生病,丟棄尸體,無法殯葬。有一個被扔在青溪岸邊的病人,官吏怕被監管的人查問,就把他推到水中,用泥覆蓋了他的面容,一會便死了,于是便丟失了尸骨。前魏興太守王敬賓剛死了還沒有裝殮,家里的人就被驅逐,不許留下,等到家里的人回來,老鼠把兩只眼睛都吃完了。像這樣的不是一家。又曾到沈公城,有一個婦女即將臨產不能外出,廢帝進入她的家中,問道:“你為什么單獨在家?”回答說:“臨產無法離開。”于是就剖開她的肚子看是男是女。又有長秋卿王儇病重,不讓停在家里,死在了路邊。丹陽尹王志被驅趕得很急,狼狽逃走,只帶了兩個學生跟著自己,躲藏在朱雀航南面的酒店中,等到夜里才見皇帝的儀仗回去。廢帝喜歡游獵,不避危險。他曾到蔣山定林寺,有一個和尚生病不能離開,藏在了草間,被軍人抓到,當即就殺掉了。廢帝身邊的韓暉光說:“老道人可以顧念。”廢帝說:“你見了獐子也不射嗎?”仍然百箭齊發。所以家里富裕的貴人,都在幾個地方建造宅院,作為躲避蹋圍的處所。每次回宮,常常要到三更,百姓然后才能返回。設立的禁卡又不可以立即通行,處處阻隔,有時泥濘滿地,有時冰凍嚴寒,老幼號哭,令人眼不忍看,耳不忍聽。當時的人們把他所圍的地方稱為“長圍”。后來建康城被包圍,也稱作長圍,有見識的人認為那便是讖語。

      永元三年,殿內失火,剛到晚上就燒起來了,當時廢帝還沒有回來,宮內的各個房門已經關閉了,里面的人不能出來,外面的人又不敢開門,等到門開以后,死的人已經互相枕藉。領軍將軍王瑩率領眾人救火,太極殿得以保全。內外叫喊,聲音震動天地。廢帝三更當中才回來,先到了東宮,擔心會有變亂,不敢直接進去,窺伺一陣沒見有什么異常,才回來。他后來出游,大火又燒了璇儀、曜靈等十余座大殿和柏寢臺,北到華林,西到秘閣,三千多間都燒盡了。身邊的侍從趙鬼能讀《西京賦》,說“柏梁臺受災以后,建章宮開始營建”。于是大起各處殿堂,有芳樂、芳德、仙華、大興、含德、清曜、安壽等殿,又另外為潘妃建起了神仙、永壽、玉壽三殿,都在周圍用金壁加以裝飾。其中玉壽宮中作了飛仙帳,四面都是綺繡,窗戶間都畫著神仙。又作了七賢,全部以美女侍候在旁邊。用金銀鑿成題字,靈獸、神鳥、風云、火炬,作為玩物裝飾。椽子的外端,都掛著風鈴。江東的舊物,有古玉律數枚,都拆開用以裝飾笛子。莊嚴寺有玉制的九子鈴,外國寺中的佛面上有光相,禪靈寺塔上的各種寶物耳環,都剝取下來用作潘妃殿中的裝飾。廢帝性情急躁,所要干的事就想著迅速干成,建造宮殿沒有安放梁和椽子,就在地上進行規劃,惟求宏麗,不懂得精密。堅決不肯另作規劃,只要絢麗就行了,所以各位工匠因此可以不用費心。又鑿金制為蓮花貼在地上,讓潘妃在上面行走,說:“這叫做步步生蓮花。”涂壁都是用麝香,錦幔珠簾,極端綺麗。拘系役使工匠,從夜間一直干到早晨,還是不能達到要求的速度,于是便剔取各個寺院中佛殿里的藻井、仙人、騎獸移來使用。武帝的興光樓上涂的是青漆,世人把它叫做“青樓”,廢帝說:“武帝不夠靈巧,為什么不純粹用琉璃!”潘氏的穿用,都極力挑選珍寶,主衣庫中的舊物,不再夠使用,便用高價購買社會上的金銀寶物,價格都是普通市價的幾倍,琥珀釧一只,值一百七十萬。京城的酒稅,都折合成金銀收繳,以供各種雜用,還是不能滿足,就令揚、南徐二州的橋梁塘壩丁役折計工程價值,斂取現錢,供應太樂和主衣庫的日雜費用。因此各處的水塘溝渠,全都廢毀。又訂出了雄雉頭、鶴氅、白鷺鄀,名目成百上千,無窮無盡。他所親近寵幸的小人,借此為奸,一份捐稅十倍收取。又各自下到州縣替人收繳,取走現錢,卻不交上。地方官員畏懼他們的威勢,口不敢言,上司索要物品的時候,只好重新征收。就這樣頻繁搜求,前后不止,百姓窮困到極點,在路上痛哭。少府太官,凡是購買各種東西,事情都很緊急,接連催促索求。官吏奔走往來,遇到了便強行奪取,集市離散,商人沒有保障。

      又以閱武堂作為芳樂苑,窮奇極麗。正當暑天種樹,早晨種晚上死,死了再種,全無一棵成活。于是到老百姓家里去征收,看見樹就取走,毀壞房屋,以便移植。大樹合抱,也都移走,插上葉子系上花,玩耍一陣子。還鏟除細草,拿來栽在臺階和庭院,烈日下面,都被曬焦。顛倒往來,無以復加。山石都涂上彩色,橫跨池水建了紫閣等樓,墻壁上都畫上男女猥褻的圖像。明帝的時候聚集了許多金銀珠寶,到現在以金為泥,不夠使用,就命令富家出賣金銀,不問多少,限制低價,又不兌現價值。張欣泰曾經對舍人裴長穆說:“宮殿為什么要一下子建成這樣!秦朝那么富足,建起了一個阿房宮而滅亡,現在還不及秦朝的一個郡,而一下子建起了幾十個阿房宮,太危險了。”回答說:“我并不是不喜歡您的道理,但是您的話卻不能被上面采用啊。”

      潘妃放縱恣肆,威風橫行遠近。她的父親潘寶慶和一群小人共同施展毒計,把富人都誣告為有罪,田宅資財,無不開口索要。有時又說他們寄存隱藏,要再加沒收,從而一家被害,禍及親友鄰居。他們又怕留下后患,對男子必定要殺掉。明帝死后,他竟然一天素食也不吃,居住穿戴,和平常毫無改變。潘妃生了一個女孩,三天就死了,他則制做了麻衣麻帶哭喪棒,衣服都是粗布做成。那群小人前來吊唁,盤坐在地上,舉手接過素餐,一連十天不聽樂伎奏樂。身邊的值班官長太監王寶孫等人,共同制作美味佳肴,說是為天子解除素食。

      又在禁苑中建立了店鋪,模仿大市場,每天在市場上游逛,混在中間賣東西,和宮人太監共同做小販。以潘妃為市令,自任市吏錄事,捉住鬧事者押到潘妃那里受罰。廢帝小有得失,潘妃就打他的棍子,于是他命令武士們不能送大荊棍,房門內不能送實心的蘆荻。他雖然畏懼潘氏,卻暗地里和她的各個姊妹淫通。每次出游,潘氏乘著小車,宮人都露出褲子,穿綠絲鞋,廢帝自己穿著軍服騎馬跟在后面。又開渠立壩,親自拉船,壩上開店,他就坐在那里賣肉。當時百姓有歌謠說:“閱武堂,種楊柳,皇上賣肉,潘妃賣酒。”

      廢帝又偏信蔣侯神,把他迎進宮中,晝夜祈禱。身邊侍從朱尚光詐稱見到了神,動不動就咨詢上奏,并說就要降福。始安王被平定后,遂任命他為相國,最后又號為“靈帝”,車服儀仗,全部依照皇帝。他又迷信小祠,每天有十來次,巫師魔媼,迎來送去。朱光尚則假托是神意。范云對朱光尚說:“您是天子的要人,應當考慮最安全的辦法。”朱光尚說:“皇上不可以勸諫,應當托鬼神來傳達心意罷了。”后來東到樂游苑,人馬忽然受驚,詢問朱光尚,朱說:“先前見到先帝生氣,不許屢次出去。”廢帝大怒,拔刀和朱光尚等人尋找,結果沒有找見,于是就拿了一些茭白捆綁成明帝的形狀,面向北方殺掉,把頭懸掛在苑門上。

      自從永元以后,魏國常常前來攻打,加上有內部的患難相繼,揚、南徐二州的人丁,三人中抽取兩人,以此作為準則。遠處的郡都命令交米代替兵役,每人五十斛,交米以后,卻照舊要讓服役。在這以前,各郡應服兵役的人,大多依靠有名望的人為附隸,叫做“屬名”。又東部的兵役很苦,百姓往往注冊詐稱有病,于是就派遣外地醫生,在當地檢查各個屬名的情況,并且要驗證病人本身。凡是屬名,大多不應負擔兵役,只要稍微做假,便都是役蔭之家。凡是注冊有病的,有的已經多年,全部整頓充作將要服役的。又追收病者的糧租和絹布,按他的年數來決定多少。接到命令的人,都進行賄賂,隨意減免。又橫調亂征,都是出自百姓。

      那群小人看到陳顯達下來不幾天便失敗,崔慧景圍城剛剛十天,等蕭衍的軍隊到了,也認為不過如此。攜帶糧食、柴火,一切所需的物資,只作一百天的準備。廢帝對茹法珍說:“等他們來到白門前,要一決勝負。”等對方到達近郊,卻又聚集兵力作固守的打算,召集王侯分置尚書都坐在殿省。尚書省原來的部署,都成了紙作的鎧甲。派冠軍將軍王珍國率領三萬人占據大桁,都沒有斗志,又派王寶孫督戰,稱他為王倀子。王寶孫臭罵各個將帥,直閣將軍席豪發憤突擊敵方陣地而死。席豪,本是一員驍勇的將領,他死以后,眾軍士于是崩潰。軍人從朱雀觀上跳下去和投淮水而死的無數。于是閉城自守,城內的軍事委派給王珍國。兗州刺史張稷入京守衛,便派張稷為副官,實際戰士仍有七萬人。

      廢帝穿戴著烏帽褲褶,備好儀仗,登上南掖門觀望。又虛設了鎧馬武士一千人,都張弓拔劍,出了東掖門,稱言是蔣王出兵掃蕩。又授予刀和敕令叫他們穿上五音兒衣,登上城頭觀戰。回頭又與身邊帶儀仗刀劍的衛士和六宮宮人在華光殿設立軍壘,用金玉做為鎧仗,親自臨陣,又假裝受傷,用木板抬了下去,他要用這種方法詛咒制勝敵軍。又在閱武堂設立了牙門軍,每天夜里嚴密警戒。廢帝在殿內騎馬,從鳳莊門進入徽明門,馬披著銀蓮葉做的東西作為鎧甲,雜用孔雀、翠鳥、寄生作為裝飾,左右人等跟在馬后保衛侍從,仍像平常一樣晝眠夜起。聽到外面的鼓號聲和叫喊聲,披上大紅袍,登上景陽樓觀望,弩箭險些將他射中。眾人都怠倦埋怨,不肯賣力,募兵出戰,才到門前幾十步,都坐下等待敵人,然后返回。他擔心城外有伏兵,便燒掉了城旁邊的那些府署,六門以內都被燒盡。城中閣道、西掖門內,人們相聚而成為市場,販賣死牛馬肉。蕭衍的長圍立好以后,濠溝柵欄嚴密堅固,然后廢帝才讓出戰,結果屢戰不捷。

      廢帝尤其吝惜金錢,不肯賞賜,茹法珍叩頭請求,廢帝說:“賊兵來了難道只取我一個人的財物嗎?為什么還要來跟我要東西?”后堂儲存著幾百具木匾,請求用于城防,廢帝說:“還要用它造宮殿呢!”到底不給。城防的巧手,都讓去建造宮殿,晝夜不停。又催促御府制作三百人的精美儀仗,等圍困解除以后用以擯除雜人。金銀雕刻等雜事,比平時加倍趕制。茹法珍、梅蟲兒又勸廢帝說:“大臣不用心,使圍困不能解除,應該全部殺掉。”王珍國、張稷害怕遭禍,于是謀劃接應蕭衍,就把這個打算告訴了后閣舍人錢強。錢強答應了他們,秘密地讓游蕩主崔叔智在夜間打開了云龍門,張稷和王珍國領兵入殿,分出兵士又從西上門進入后宮,宮中衛士豐勇之為內應。這天夜里,廢帝呆在含德殿,吹笙演唱《女兒子》,躺下還沒睡熟,聽到有兵進來,跑出北門,想跑回后宮。但是清曜閣已經關閉,太監禁防黃泰平用刀砍傷了他的膝蓋,倒在地上,他回過頭來說道:“你這奴才反了!”直后張齊把他斬首,送給了蕭衍。宣德太后命令依照漢代海昏侯的先例,追封他為東昏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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