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列女二
○歐陽氏(徐氏馮氏)方氏(葉氏)潘氏楊氏張烈婦(蔡氏鄭氏)王烈婦(許烈婦)吳氏沈氏六節(jié)婦黃氏(張氏)張氏(葉氏范氏)劉氏二女孫烈女(蔡烈女)陳諫妻李氏胡氏戴氏(胡氏)許元忱妻胡氏郃陽李氏吳節(jié)婦(楊氏)徐亞長蔣烈婦楊玉英(張蟬云)倪氏彭氏(劉氏)劉氏二孝女黃氏邵氏婢楊貞婦(倪氏)楊氏丁氏尤氏李氏孫氏方孝女(解孝女)李氏項(xiàng)貞女壽昌李氏玉亭縣君馬氏王氏劉氏(楊氏)譚氏(張氏)李烈婦(黃烈婦)須烈婦陳節(jié)婦(馬氏)謝烈婦張氏(王氏)戚家婦金氏(楊氏)王氏李孝婦(洪氏倪氏)劉氏
歐陽氏，九江人，彭澤王佳傅妻也。事姑至孝。夫亡，氏年方十八，撫遺腹子，紡績?yōu)樯８改钙戎蓿酸槾唐漕~，為誓死守節(jié)字，墨涅之，深入膚里，里人稱為黑頭節(jié)婦”又徐氏，烏程人。年十六，嫁潘順。未期而夫病篤，顧徐曰：“母老，汝年少，奈何？”徐泣下，即引刀斷左小指，以死誓。夫死，布衣長齋。年七十八卒。遺命取斷指入棺中。家人出其指，所染爪紅色尚存。
馮氏，宣城劉慶妻。年十九，夫亡，誓守節(jié)。其娣姒諷之曰：“守未易言，非咬斷鐵釘者不能。”馮即投袂起，拔壁上釘嚙之，剨然有齒痕。復(fù)抉臂肉，釘著壁上曰：“脫有異志，此即狗彘肉不若。”已而遺腹生子，曰大賢。長娶李氏，大賢又夭，姑婦相守至老。卒，取視壁釘肉，尚韌不腐，齒痕如新。
方氏，金華軍士袁堅(jiān)妻。堅(jiān)嗜酒敗家，卒殯城北濠上。方貧無所依，乃即殯處置棺，寢處其中，饑則出飲于濠。久之不復(fù)出，則死矣。郡守劉郤為封土祭之。
又葉氏，蘭谿人。適神武中衛(wèi)舍人許伸。伸家素饒于財(cái)，以不檢，蕩且盡，攜妻投所親，卒于通州。氏守尸，晝夜跪哭。或遺之食，或饋金，或勸以改嫁，俱卻不應(yīng)。水漿不入口者十四日，竟死尸傍，年二十余，州人為買棺合葬。
潘氏，海寧人。年十六，歸許釗，生子淮。甫期年，釗卒，既殮，潘自經(jīng)。死已兩日矣，有老嫗過之曰：“是可活也。”投之藥，更蘇。釗族兄欲不利于孤，嗾潘改適，潘毀容自矢。族兄者，夜率勢(shì)家仆數(shù)十人誣以債，椎門入。潘負(fù)子，冒風(fēng)雨，逾垣逸。前距大河，追者迫，潘號(hào)慟投于河。適有木浮至，憑以渡，達(dá)母家，遂止不歸。淮年十九，始?xì)w。淮補(bǔ)諸生，娶婦生五子。潘年五十，宗人聚而祝，族兄者亦至。潘曰：“氏所以得有今日，賴伯氏玉成。”目淮酌酒飲伯，卒爵，北向拜曰：“未亡人，三十年來瀕死者數(shù)矣，而顧強(qiáng)生，獨(dú)以淮故耳。今幸成立，且多子，復(fù)何憾。”語畢入室。頃之宴徹，諸宗人同淮入謝，則縊死室中矣。
楊氏，桐城吳仲淇妻。仲淇卒，家貧，舅欲更嫁之。楊曰：“即饑死，必與舅姑俱。”舅不能奪。數(shù)年，家益貧，舅謀于其父母，將以償債。楊仰天呼曰：“以吾口累舅姑，不孝。無所助于貧，不仁。失節(jié)則不義。吾有死而已。”因咽發(fā)而死。張烈婦，蕪湖諸生繆釜妻。年十八，歸釜。越四年，釜病，屬張善自托。張泣曰：“夫以吾有二心乎？有子則守志奉主，妻道也。無子則潔身殉夫，婦節(jié)也。”乃沐浴更衣，闔戶自縊。閱日，而釜乃卒。又蔡烈婦，松陽葉三妻。三負(fù)薪為業(yè)，蔡小心敬事。三久病，織纴供藥餌。病篤，執(zhí)婦手訣曰：“及我生而嫁，無受三年苦。”婦梳洗更衣，袖刀前曰：“我先嫁矣。”刎頸死。三驚嘆，尋死。又鄭氏，安陸趙鈓妻。性剛烈，閨房中言動(dòng)不涉非禮。某寡婦更適人，饋以茶餅。鄭怒，命傾之。夫戲曰：“若勿罵，幸夫不死耳。”鄭正色曰：“君勿憂，我豈為此者。”后鈓疾將死，回視鄭，瞪目不瞑。鄭曰：“君得毋疑我乎？”即自縊于床楣。鈓少蘇，回盼，出淚而絕。
王烈婦，上元人。夫嗜酒廢業(yè)，僦居破屋一間，以竹篷隔內(nèi)外。婦日塞戶，坐門扉績麻自給。夫與博徒李游。李悅婦姿，謀亂之。夫被酒，以狂言餂婦，婦奔母家避之。夫逼之歸，夜持酒脯與李俱至，引婦坐，婦駭走且罵。夫以威挾之，婦堅(jiān)拒，大被搒笞。婦度不免，夜攜幼女坐河干，慟哭投河死。是夜，大風(fēng)雨，尸不漂沒。及曙，女尚熟睡草間。
又許烈婦，松江人許初女。夫飲博不治生。諸博徒聚謀曰：“若婦少艾，曷不共我輩歡，日可得錢治酒。”夫即以意喻婦，婦叱之，屢加箠撻不從。一日，諸惡少以酒肴進(jìn)。婦走避鄰嫗家，泣顧懷中女曰：“而父不才，吾安能靦顏?zhàn)源妫谷曛擅褚病！鄙匍g，聞闔戶聲。嫗覘之，則拔刀刎頸仆地矣。父挈醫(yī)來視，取熱雞皮封之，復(fù)抓去。明旦氣絕，年二十五。
吳氏，永豐人，名姞姑。年十八，適寧集略。未一年，夫卒，六日不食。所親百方解譬，始食粥，朝暮一溢米。服除，母憐其少，欲令改適。往視之，同寢食三年，竟不敢出一語。歸謂諸婦曰：“此女鐵石心，不可動(dòng)也。”
慈谿沈氏六節(jié)婦。章氏，祚妻。周氏，希魯妻。馮氏，信魁妻。柴氏，惟瑞妻。孟氏，弘量妻。孫氏，琳妻。所居名沈思橋，近海。族眾二千人，多驍黠善斗。嘉靖中，倭賊入犯，屢殲其魁，奪還虜掠。賊深仇之。一日，賊大至，沈氏豪誓于眾曰：“無出婦女，無輦貨財(cái)，共以死守，違者誅。”章亦集族中婦女誓曰：“男子死斗，婦人死義，無為賊辱。”眾竦息聽命。賊圍合，群婦聚一樓以待。既而賊入，章先出投于河，周與馮從之。紫方為夫礪刃，即以刃斫賊，旋自刃。孟與孫為賊所得，奪賊刃自刺死。時(shí)宗婦死者三十余人，而此六人尤烈。
黃氏，沙縣王珣妻。嘉靖中，倭亂，流劫其鄉(xiāng)。鄉(xiāng)之比鄰，皆操舟為業(yè)。賊至，眾婦登舟，匿艙中，黃兀坐其外。眾婦呼之曰：“不虞賊見乎？”黃曰：“篷窗安坐，恐賊至不得脫，我居外，便投水耳。”賊至，黃躍入水中死。時(shí)同縣羅舉妻張氏，從夫避亂巖穴間。賊至，張與妾及妾子俱為所獲。賊見張美，欲犯之，不從。至中途，張解發(fā)自縊，賊斷之。張又解行纏，賊又覺之，徒跣驅(qū)至營。賊魁欲留之，張厲聲曰：“速賜一死。”賊曰：“不畏死，吾殺汝妾。”張引頸曰：“請(qǐng)代妾，留撫孩嬰。”賊曰：“吾殺孩嬰。”張引頸曰：“請(qǐng)代孩嬰，存夫嗣。”賊令牽出殺之。張先行，了無懼色。賊方猶豫，張罵不絕口，遂遇害。投尸于河，數(shù)日尸浮如生。
張氏，政和游銓妻。倭寇將至，婦數(shù)語其女曰：“婦道惟節(jié)是尚，值變之窮，有溺與刃耳，汝謹(jǐn)識(shí)之。”銓聞，以為不祥。婦曰：“使婦與女能如此，祥孰大焉。”未幾，賊陷政和，張度不脫，連呼女曰：“省前誨乎？”女頷之，即赴井。張含笑隨之，并死。
又葉氏，松溪江華妻，陳氏，葉弟惠勝妻，偕里人避倭長潭。值歲除，里嫗覓刀為幼男薙發(fā)弗得，葉出諸懷中。眾問故，曰：“以備急耳。”及倭圍長潭，執(zhí)二婦，共系一繩。葉謂陳曰：“我二人被縶，縱生還，亦被惡名，死為愈。”陳唯唯。葉探刀于懷，則已失，各抱幼女跳潭中死。同時(shí)林壽妻范氏，亦與眾婦匿山塢。倭搜得眾婦，偕至水南，范獨(dú)與抗。或謂姑順之，家且來贖。答曰：“身可贖，辱可贖哉！我則寧死。”賊聞言，殺其幼女恐之，不為勛。曰：“并及汝矣。”厲聲曰：“固我愿也！”賊殺之。
劉氏二女，興化人。嘉靖四十一年與里中婦同為倭所掠，系路傍神祠中。倭飲酣，遍視系中，先取其姊。姊厲聲曰：“我名家女也，肯污賊乎？”倭笑慰之曰：“若從我，當(dāng)詢父母歸汝。”女曰：“父母未可知，此時(shí)尚論歸耶？”倭尚撫背作款曲狀。女怒，大罵。時(shí)黃昏，倭方縱火，女即赴火死。已復(fù)侵其妹，妹又大罵。倭露刃脅之，不為動(dòng)，曰：“欲殺，即殺。”倭欲強(qiáng)犯之，女紿曰：“吾固愿從，俟姊骨燼乃可，否則不忍也。”倭喜負(fù)薪益火，火熾，女又赴火死。時(shí)同死者四十七人，二女為最。
孫烈女，五河人。性貞靜，不茍嬉笑。母朱卒，繼母李攜前夫子鄭州兒來。州兒恃母欲私女，嘗以手挑之，忿批其頰。一日，女方治面，州兒從后摟之。女揪發(fā)覓刃，州兒嚙其臂得脫。女奔訴于姊，觸地慟哭曰：“母不幸，父又他出，賊子敢辱我，必刃之而后死。”姊曲撫慰。乃以臂痕示李，使戒戢之。州兒不悛，紿李曰：“兒采薪，臂力不勝，置遺束于路。”李往取之，歸則戶扃甚嚴(yán)。從母舒氏亦趨至，曰：“初聞如小犢悲鳴，繼又響震如雷，必有異。”并力啟之，州兒死閾下，項(xiàng)幾斷，女亦倚壁死。蓋州兒誑母出，調(diào)女。女陽諾而使之閉門，既躡其后殺之也。又蔡烈女，上元人。少孤，與祖母居。一日，祖母出，有逐仆為僧者來乞食，挑之，不從。挾以刃，女徒手搏之，受傷十余處，罵不絕，宛轉(zhuǎn)死灶下。賊遁去，官行驗(yàn)，忽來首伏。官怪問故。賊曰：“女拘我至此。”遂抵罪。
陳諫妻李氏，番禺人。諫，嘉靖十一年進(jìn)士。為太平推官，兩月卒，其弟扶櫬歸。李曰：“吾少嫠也，豈可與叔萬里同歸哉！”遂不食死。
胡氏，會(huì)稽人。字同里沈袠。將嫁，而袠遘父煉難，二兄袞、褒杖死塞上，袠與兄襄并逮系宣府獄。總督楊順逢嚴(yán)嵩意，必欲置二子死，搒掠數(shù)百，令夜分具二子病狀。會(huì)順為給事中吳時(shí)來所劾，就檻車去，襄等乃得釋。自是病嘔血，扶父喪歸，比服闋始婚，胡年已二十七。逾六月，袠卒，胡哀哭不絕聲，盡出奩具治喪事。有他諷者，斷發(fā)剺面絕之。終日一室中，即同產(chǎn)非時(shí)不見。晚染疾，家人將迎醫(yī)，告其父曰：“寡婦之手豈可令他人視。”不藥而卒，年五十一。以襄子嗣。
戴氏，莆田人，名清。歸蔡本澄，年甫十四。居二年，本澄以世籍戍遼東，買妾代婦行。戴父與約曰：“遼左天末，五年不歸，吾女當(dāng)改嫁矣。”至期，父語清如約。泣不從，獨(dú)居十有五年。本澄歸，生一子，未晬，父子相繼亡。清哀毀幾絕。父潛受吳氏聘，清聞之曰：“人呼女蔡本澄婦耳，何又云吳耶？”即往父家，使絕婚。吳訟之官，令守節(jié)，表曰寡婦清之門。時(shí)莆又有歐茂仁妻胡氏，守節(jié)嚴(yán)苦，內(nèi)外重之。郡有獄久不斷，人曰：“太守可問胡寡婦。”守乃過婦問之，一言而決。
胡氏，鄞許元忱妻。元忱為徐祝師養(yǎng)子，習(xí)巫祝事。胡鄙之，勸夫改業(yè)，且勸歸許宗。未果，而元忱疫死。氏殯之許氏廬，苫臥柩傍，夜擁一刀臥。里某求氏為偶，氏毀面截鬢發(fā)，斷左手三指，流血淋漓，某驚遁。族婦尊行抱持之，大慟，因立應(yīng)后者，令子之。氏服喪三年，不浣不櫛。畢葬，乃為子娶婦。夫有弟少流移于外，復(fù)為返之，許氏賴以復(fù)起。
李氏，郃陽安尚起妻。尚起商河南，病亡。氏聞?dòng)嚕M變產(chǎn)完夫債，且置棺以待夫櫬歸，跪告族黨曰：“煩舉二棺入地。”閉戶將自縊，鄰婦欲生之，排闥曰：“爾尚有所逋，何遽死？”氏啟門應(yīng)曰：“然吾資已盡，奈何？請(qǐng)復(fù)待一日。”乃紉履一雙往畀之，曰：“得此足償矣。”歸家，遂縊死。
吳節(jié)婦，無為周凝貞妻。凝貞卒，婦年二十四，毀容誓死，不更適，傭女工以奉孀姑。姑老臥病，齒毀弗能食。婦絕其兒乳以乳姑，冬月臥擁姑背以暖之，宛轉(zhuǎn)床席者三年。姑卒，哀毀骨立，年七十五終。又楊氏，清苑劉壽昌妻。年十九，夫卒，誓死殉。念姑病無依，乃不死。母家來迎，以姑老不忍去側(cè)，竟不歸寧。閱三十年，姑卒，葬畢，哀號(hào)夫墓曰：“妾今得相從地下矣。”遂絕粒。家人問遺言。曰：“姑服在身，殮以布素。”遂瞑。
徐亞長，東莞徐添男女。添男為徐姓仆，生亞長四歲而死。母以亞長還其主，去而別適。比長，貞靜寡言笑，居群婢中，凜然有難犯之色。家童進(jìn)旺欲私之，不可。亞長奉主命薙草豆田中，進(jìn)旺跡而迫之，力拒獲免，因哭曰：“聞郎君讀書，有寡婦手為人所引，斧斷其手，況我尚女也，何以生為！”遂投江死。
蔣烈婦，丹陽姜士進(jìn)妻。幼穎悟，喜讀書。弟文止方就外傅。夜歸，輒以餅餌啖之，令誦日所授書，悉能記憶，久之遂能文。歸士進(jìn)數(shù)年，士進(jìn)病瘵死。婦屑金和酒飲之，并飲鹽鹵。其父數(shù)偵知，奔救免。不食者十二日，父啟其齒飲之藥，復(fù)不死。禮部尚書寶，士進(jìn)從父也，知婦嗜讀書，多置古圖史于其寢所，令續(xù)劉向《列女傳》。婦許諾，家人備之益謹(jǐn)。一日，婦命于纟惠帳前掘坎埋大缸貯水，笑謂家人：“吾將種白蓮于此，此花出泥淖無所染，令亡者知予心耳。”于是日纂輯不懈。書將成，防者稍不戒，則濡首缸中死矣。為文脫稿即毀，所存《列女傳》及《哭夫文》四篇、《夢(mèng)夫賦》一篇，皆文止竊而得之者。御史聞?dòng)诔衿溟T曰文章貞節(jié)。初，其兄見女能文，以李易安、朱淑真比之，輒嚬蹙曰：“易安更嫁，而淑真不慊其夫，雖能文，大節(jié)虧矣。”其幼時(shí)志操已如此。
楊玉英，建寧人。涉獵書史，善吟詠。年十八，許字官時(shí)中。時(shí)中有非意之獄，父母改受他聘。玉英聞之，囑其婢曰：“吾篋有佩囊、布鞵諸物，異日以遺官官人。”婢弗悟，諸之。于是竊入寢室，自經(jīng)死，目不瞑。時(shí)中聞?dòng)嚕叨Y往祭，以手掩之，遂瞑。婢出所遺物，付父母啟之，得詩云：“昆山一片玉，既售與卞和。和足苦被刖，玉堅(jiān)不可磨。若再付他人，其如平生何！”又張蟬云，蒲城人，許字俞檜。萬歷中，檜被誣系獄。女聞可賄脫，謀諸母，欲貨妝奩助之。母不可，曰：“汝未嫁，何為若此。”女方食，即以碗擲地，恚不語。入暮自縊死。
陳襄妻倪氏。襄為鄞諸生，早卒。婦年三十，無子，家貧，力女紅養(yǎng)姑。有慕其姿者，遣媒白姑。婦煎沸湯自漬其面，左目爆出，又以煙煤涂傷處，遂成獰惡狀。媒過之，驚走，不敢復(fù)以聘告。歷二十年，姑壽七十余卒，婦哀慟不食死。
彭氏，安丘人。幼字王枚皋。未嫁，枚皋卒，誓不再適。濰縣丁道平密囑其父欲娶之。彭察知，六日不食。道平悔而止，心敬女節(jié)烈，后聞其疾革不起，贈(zèng)以棺。彭語父曰：“可束葦埋我，亟還丁氏棺，地下欲見王枚皋也。”遂死。又劉氏，潁州劉梅女，許聘李之本。之本歿，女泣血不食，語父曰；“兒為李郎服三年，需弟稍長，然后殉。寄語翁，且勿為郎置槨。”遂盡去鉛華，教弟讀書，親正句讀。越一年，梅潛許田家。女聞，中夜開篋，取李幣，挑燈制衣，衣之，縊死。知府謝詔臨其喪，鄰里吊者如市。田家亦具奠賻，舉酒方酹，柩前承灌瓦盆劃然而碎，起高丈余，繞檐如蝶墜。觀者震色。
劉氏二孝女，汝陽人。父玉生七女，家貧力田。嘗至隴上，嘆曰：“生女不生男，使我扶犁不輟。”其第四、第六女聞之惻然，誓不嫁，著短衣代父耕作。及父母相繼卒，無力營葬，二女即屋為丘，不離親側(cè)。隆慶四年，督學(xué)副使楊俊民、知府史桂芳詣其舍請(qǐng)見，二女年皆逾六十矣。
黃氏，江寧陳伯妻。年十八，歸伯。父死，母欲改節(jié)，氏苦諫不從。一日，母來省，女閉門不與相見，母慚去。后伯疾篤，黃誓不獨(dú)生。一日，姑扶伯起坐，黃熟視曰：“嗟乎！病至此，吾無望矣。”走灶下，碎食器刺喉不殊，以廚刀自刎死，年二十一。
邵氏，丹陽大俠邵方家婢也。方子儀，令婢視之。故相徐階、高拱并家居，方以策干階，階不用，即走謁拱，為營復(fù)相，名傾中外。萬歷初，拱罷，張居正屬巡撫張佳胤捕殺方，并逮儀。儀甫三歲，捕者以日暮未發(fā)，閉方所居宅，守之。方女夫武進(jìn)沈應(yīng)奎，義烈士，負(fù)氣有力，時(shí)為諸生，念儀死，邵氏絕，將往救之。而府推官與應(yīng)奎善，固邀飲，夜分乃罷。武進(jìn)距方居五十里，應(yīng)奎逾城出，夜半抵方家，逾墻入，婢方坐燈下，抱儀泣曰：“安得沈郎來，屬以此子。”應(yīng)奎倉卒前，婢立以儀授之，頓首曰：“邵氏之祀在君矣。此子生，婢死無憾。”應(yīng)奎匿儀去，晨謁推官。旦日，捕者失儀，系婢毒掠，終無言。或言于守曰：“必應(yīng)奎匿之。”奎所善推官在坐，大笑曰：“冤哉！應(yīng)奎夜飲于余，晨又謁余也。”會(huì)有為方解者，事乃寢，婢撫其子以老。
楊貞婦，潼關(guān)衛(wèi)人，字郭恒。萬歷初，客游湖南，久不歸。父議納他聘，女不可，斷發(fā)自守。家有巖壁，穴墻居之，垂橐以通飲食，如是者二十六年。恒歸，乃成禮。又有倪氏，歸安人，許聘陳敏。敏從征，傳為已死。逾五十載始?xì)w。倪守志不嫁，至是成婚，年六十一矣。
楊氏，寧國饒鼎妻。鼎以單衣溺死湖中，楊招魂葬之，課二子成立，冬不衣袷。萬歷初，年八十，竟單衣入宅旁池中，端坐死。
丁氏，五河王序禮妻。序禮弟序爵客外，為賊所殺，其妻郭氏懷孕未即殉。及生子越月，投繯死。時(shí)丁氏適生女，泣謂序禮曰：“叔不幸客死，嬸復(fù)殉，棄孤不養(yǎng)，責(zé)在君與妾也。妾初舉女，后尚有期，孤亡則斬叔之嗣，且負(fù)嬸矣。”遂棄女乳侄。未幾，序禮亦死，竟無子女。氏年方少，撫侄長，絕無怨悔。
尤氏，昆山貢生鏞女。嫁諸生趙一鳳，早死，將殉之，顧二子方襁褓，為強(qiáng)食。二子復(fù)殤，慟曰：“可以從夫矣。”痛夫未葬，即營窀穸。惡少年艷其色，訾其目曰：“彼盼美而流，烏能久也。”婦聞之，夜取石灰手挼目，血出立枯。置棺自隨。夫葬畢，即自縊，或解之，乃觸石裂額，趨臥棺中死。
李氏，王寵麟繼妻。寵麟仕知府卒，氏年二十余，哭泣不食，經(jīng)四十日疾革。知族人利其資，必以惡語傾前妻子，預(yù)戒家人置己棺中，勿封殮。眾果猬集，噪孤殺母。氏從棺中言：“已知汝輩計(jì)必出此也。”眾大慚而去，然后瞑。
孫氏，甌寧人。幼解經(jīng)史，字吳廷桂。廷桂死，孫欲左喪，家人止不得，父為命輿。曰：“奔喪而輿，可乎？”入夜，徒步往，挾納采雙金雀以見舅姑。拜畢，奠柩側(cè)，遂不離次，期必死。吳家故貧，所治棺，取具而已。好事者助以美槚，孫視之曰：“木以美逾吾夫，非禮矣。”卻之。以槥櫝來，乃許。屆期縊死，書衣帶中云：“男毋附尸，女毋啟衣。”
方孝女，莆田人。父瀾，官儀制郎中，卒京師。女年十四，無他兄弟，與叔父扶櫬歸。渡揚(yáng)子江，中流舟覆，櫬浮。女時(shí)居別舟，皇遽呼救，風(fēng)濤洶怒，人莫敢前。女仰天大哭，遂赴水死。經(jīng)三日，尸浮，傍父櫬，同泊南岸。又有解孝女，寧陵人。年十四，同母浣衣。母誤溺水，女四顧無人，號(hào)泣投水。俄兄紹武至，泅而得之，母女皆死。女手挽母甚堅(jiān)，兄救母，久之復(fù)蘇。女手仍不解，兄哭撫之曰：“母已生，妹可慰矣。”乃解。
李氏，東鄉(xiāng)何璇妻。璇客死。李有殊色，父迫之嫁。遂以簪入耳中，手自拳之至沒，復(fù)拔出，血濺如注。姑覺，呼家人救，則已死矣。
項(xiàng)貞女，秀水人。國子生道亨女，字吳江周應(yīng)祁。精女工，解琴瑟，通《列女傳》，事祖母及母極孝。年十九，聞周病瘵，即持齋、燃香燈禮佛，默有所祝，侍女輩竊聽，微聞以身代語。一日，謂乳媼曰：“未嫁而夫亡，當(dāng)奈何？”曰：“未成婦，改字無害。”女正容曰：“昔賢以一劍許人，猶不忍負(fù)，況身乎？”及訃聞，父母秘其事，然傳吳江人來，女已喻。祖母屬其母入視，女留母坐，色甚溫，母釋然去。夜伺諸婢熟睡，獨(dú)起以素絲約發(fā)，衣內(nèi)外悉易以縞，而紉其下裳。檢衣物當(dāng)勞諸婢者，名標(biāo)之，列諸床上。大書于幾曰：“上告父母，兒不得奉一日驩，今為周郎死矣。”遂自縊。兩家父母從其志，竟合葬焉。
李氏，壽昌人。年十三，受翁應(yīng)兆聘。應(yīng)兆暴卒，女盡取備嫁衣飾焚之，以身赴火，為父母救止。乃赴翁家，哀告舅姑乞立嗣，復(fù)乞一小樓，設(shè)夫位，坐臥于旁，奠食相對(duì)，非姑不接面。舅亡，家落，忍饑紡績以養(yǎng)姑。未幾，姑亦亡，鄰火大起，夜半達(dá)旦，延百余家。鄰婦趨上樓，勸之避，婦曰：“此正我授命時(shí)也。”抱夫木主待焚。須臾四面皆燼，小樓獨(dú)存。
玉亭縣君，伊府宗室典柄女。年二十四，適楊仞。不兩月仞卒，號(hào)慟不食。或勸以舅姑年老，且有遺孕，乃忍死襄事。及生男，家日落。萬歷二十一年，河南大饑，宗祿久缺，紡績?nèi)眨坏靡烩福缸酉喑謶Q哭。夜分夢(mèng)神語曰：“汝節(jié)行上聞?dòng)谔欤?dāng)有以相助。”晨興，母子述所夢(mèng)皆符，頗怪之。其子曰：“取屋后土作坯，易粟。”其日掘土，得錢數(shù)百。自是，每掘輒得錢。一日，舍傍地陷，得石炭一窖，取以供爨。延兩月余，官俸亦至，人以為苦節(jié)所感。
馬節(jié)婦，年十六，歸平湖諸生劉濂。十七而寡。翁家甚貧，利其再適，必欲奪其志。不與飲食，百計(jì)挫之，志益厲。嘗閉門自經(jīng)，或救之，則系絕而墜于地死矣。急解之，漸蘇。翁又陰納沈氏聘，其姑誘與俱出，令女奴抱持納沈舟。婦投河不得，疾呼天救我。須臾風(fēng)雨晝晦，疾雷擊舟，欲覆者數(shù)四。沈懼，乃旋舟還之。事聞?dòng)诳h，縣令婦別居。時(shí)父兄盡歿，無可歸，假寓一學(xué)舍，官贍之以老。
王氏，東莞葉其瑞妻。其瑞貧，操舟往來鄰境，一月一歸。婦紡績易食。萬歷二十四年，嶺南大饑，民多鬻妻子。其瑞將鬻婦博羅民家，券成，載其人俱來。入門見氏羸甚，問之，不饘粥數(shù)日矣。其瑞泣語之故，且示之金，婦笑而許之。及舟發(fā)寶潭，躍入潭中死。兩岸觀者如堵，皆謂水迅，尸流無所底。其瑞至，從上流哭數(shù)聲，尸忽涌出，去所投處，已逆流數(shù)十步矣。
劉氏，博平吳進(jìn)學(xué)妻。楊氏，進(jìn)性妻。進(jìn)學(xué)疫死，既葬，劉夜匍匐縊于墓所。未幾，進(jìn)性亦疫死，楊一慟幾絕。姑議嫁之，楊曰：“我何以不如姒。”遂縊死。
譚氏，南海方存業(yè)妻。生子三月，夫亡，悲號(hào)欲殉。母乃姑交止之，且諷改適。氏垂涕曰：“吾久不樂生，特念姑與兒耳。”哽咽流涕不止，二人不敢復(fù)言。及子七歲，遣就塾師，先令拜姑，微示付托意，竊自喜曰：“吾今可以遂志矣。”一日，媒氏至，復(fù)勸改適，氏愈憤，中夜縊死。又張氏，臨清林與岐妻。夫亡，欲自縊，舅姑慰之曰：“爾死，如遺孤何？”氏以衣物倩乳嫗育其子，三月，知子安乳嫗，遂不食死。
李烈婦，余姚吳江妻。年二十，夫與舅俱卒，家酷貧，婦紡績養(yǎng)姑，己恒凍餒。有黃某者，謀娶之，賄夫族某使鉺其姑，未即從。某乃陰與黃及父家約，詭稱其母暴病，肩輿來迎。婦倉卒升輿，既及門，非父家也。姑亦尋至，布幾席，速使成禮。婦佯曰：“所以不欲嫁者，為姑老無依耳。姑既許，復(fù)何言。然妾自夫歿未嘗解帶，今愿一洗沐。”又問：“聘財(cái)幾何？”姑以數(shù)對(duì)。曰：“亟懷之去。姑在，我即從人，殊赧顏也。”眾喜，促姑行，為具湯。湯至，久不出，辟戶視之，則縊死矣。其后，崇禎十五年，余姚又有黃烈婦者，金一龍妻。夫早歿，黃截指自誓，立從子為嗣，與姑相依。熊氏子欲娶之，母黨利其財(cái)，紿令還家，間道送于熊。黃知?jiǎng)莶豢赏欤杆牙ㄋ幸詢斊附穑宦牐喑种烈股睿蹲载匚礆尅Ｆ涔寐勚壁呉暎S曰：“婦所以未即死者，欲姑一面耳，今復(fù)何求。”遂剜喉以絕。郡邑聞之，斃熊氏子獄中。
須烈婦，吳縣人。夫李死，市兒悅其色，爭欲娶之。婦泣曰：“吾方送一夫，旋迎一夫。且利吾夫之死而妻我，不猶殺我夫耶！”市兒乃糾黨聚謀，將掠之。婦驚奔母，母懼不敢留。返于姑，姑懼知母。投姊，姊益不敢留，婦泣而歸。鄰人勸之曰：“若即死，誰旌若節(jié)者，何自苦若此？”婦度終不免，自經(jīng)死。
陳節(jié)婦，安陸人。適李姓，早寡，孑然一身，歸父家守志，坐臥小樓，足不下樓者三十年。臨終，謂其婢曰：“吾死，慎勿以男子舁我。”家人忽其言，令男子登樓舉之，氣絕逾時(shí)矣，起坐曰：“始我何言，而令若輩至此。”家人驚怖而下，目乃瞑。
馬氏，山陰劉晉嘯妻。萬歷中，晉嘯客死，馬年二十許，家無立錐。伯氏有樓，遂與母寄居其上，以十指給養(yǎng)，不下梯者數(shù)十年。常用瓦盆貯新土，以足附之。鄰婦問故，曰：“吾以服土氣耳。”年六十五卒。
謝烈婦，名玉華，番禺曹世興妻。世興為馮氏塾師，甫成婚，即負(fù)笈往。亡何病歸，不能起，婦誓不改適。曹族之老嘉之，議分祭田以贍。或謂婦年方盛，當(dāng)俟襄事畢，令歸寧，婦佯諾。及期，駕輿欲行，別諸姒，多作訣語，徐入室閉戶，以刀自斷其頸。家人亟穴板入，血流滿衣，尚未絕，見諸人入，亟以左手從斷處探喉出之，右手引刀一割，乃瞑。
張氏，桐城李棟妻。棟死無子，張自經(jīng)于床。母救之，奮身起，引斧斫左臂者三。家人奪斧，抑而坐之蓐間，張瞆悶不語。家人稍退，張遽揜身出戶投于水。水方冰，以首觸穴入，遂死。”邑又有烈婦王氏，高文學(xué)妻。文學(xué)死，父道美來吊，謂王曰：“無過哀。事有三等，在汝自為之。”王輟泣問之，父曰：“其一從夫地下為烈，次則冰霜以事翁姑為節(jié)，三則恒人事也。”王即鍵戶，絕粒不食，越七日而死。又有戚家婦者，寶應(yīng)人。甫合巹，而夫暴歿。婦哭之哀，投門外汪中死。后人名其死所為戚家汪云。
金氏，通渭劉大俊妻。年十九，夫病風(fēng)痹，金扶浴溫泉。暴風(fēng)雨，山水陡發(fā)，夫不能動(dòng)，令金急走。金號(hào)泣堅(jiān)持不肯舍，并溺死。尸流數(shù)十里而出，手猶挽夫不釋云。又應(yīng)山諸生王芳妻楊氏。芳醉墜塘中，氏赴水救之。夫入水益深，氏追深處偕死。
王氏，山陰沈伯燮妻。議婚數(shù)年，伯燮病厲，手?jǐn)伆l(fā)禿，父母有他意。女問：“沈郎病始何日？”父曰：“初許時(shí)固佳兒，今乃病。”女曰：“既許而病，命也，違命不祥。”竟歸之。伯燮病且憊，王奉事無少怠。居八年卒，嗣其從子。更出簪珥佐舅買妾，更得子。逾年，舅姑相繼亡，王獨(dú)撫二幼孤，鬻手食之，并成立。
李孝婦，臨武人，名中姑，適江西桂廷鳳。姑鄧患痰疾，將不起，婦涕泣憂悼。聞?dòng)醒匀槿饪莎熣撸淖R(shí)之。一日，煮藥，巘香禱灶神，自割一乳，昏仆于地，氣已絕。廷鳳呼藥不至，出視，見血流滿地，大驚呼救，傾駭城市，邑長佐皆詣其廬，命亟治。俄有僧踵門曰：“以室中蘄艾傅之，即愈。”如其言，果蘇，比求僧不復(fù)見矣。乃取乳和藥奉姑，姑竟獲全。又洪氏，懷寧章崇雅妻。崇雅早卒，洪守志十年。姑許，疾不能起，洪剜乳肉為羹而飲之，獲愈，余肉投池中，不令人知。數(shù)日后，群鴨自水中銜出，鳴噪回翔，小童獲以告姑。姑起視之，乳血猶淋漓也。其夫兄崇古亦早亡，姒朱氏誓死靡他，妯娌相守五十年云。
倪氏，興化陸鰲妻。性純孝，舅早世，憫姑老，朝夕侍寢處，與夫睽異者十五年。姑鼻患疽垂斃，躬為吮治，不愈，乃夜焚香告天，割左臂肉以進(jìn)，姑啖之愈。遠(yuǎn)近稱孝婦。
劉氏，張能信妻，太仆卿憲寵女，工部尚書九德婦也。性至孝，姑病十年，侍湯藥不離側(cè)。及病劇，舉刀刲臂，侍婢驚持之。舅聞，囑醫(yī)言病不宜近腥膩，力止之。逾日，竟刲肉煮糜以進(jìn)，則乃姑已不能食，乃大悔恨曰：“醫(yī)紿我，使姑未鑒我心。”復(fù)刲肉寸許，慟哭奠簀前，將闔棺，取所奠置棺中曰：“婦不獲復(fù)事我姑，以此肉伴姑側(cè)，猶身事姑也。”鄉(xiāng)人莫不稱其孝。